暖春阁所做的大致都是黑夜生意,清晨的阁中,正厅内来回走的除了阁内打扫的下人,便再无其他人。

显得十分的寂静。

今日,思羽因着有事,便起了一个大早,正要下楼时,却遥遥的看到常常伺候紫衣姑娘的丫头——环儿,正在门口徘徊,样子显得有些焦急。

她轻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环儿急道:“思羽姑娘,紫衣姑娘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就行了,不知怎地,今日都晚了半个时辰还未见她。”

思羽莞尔一笑,“你莫要着急,兴许她今日是赖了床,想要多睡会罢了。”

环儿道:“昨个她还让我早早的叫她,说今日要去买新谱子,还有加上这一次,我一共叫了她三次了,她睡觉本身就浅,不可能叫了三次还不应。”

思羽也终觉得事情的不对劲,她也伸手敲了敲门道:“紫衣妹妹。”

屋子里头毫无动静。

又连叫了几声,都是没有动静,将手放在门上推了一推,没有使多大的劲,门便推开了,两人慌忙走了进去。

但见屋子里头空落落的,没有人。

环儿跑至床前,指着那叠放整齐的被褥急道:“思羽姑娘,你看被褥我昨天整理的是什么样子,今天还是什么样子,紫衣姑娘昨晚不在房间歇息。”

思羽的目光环顾四周,但见屋子里的东西一应所在齐全,目光停驻在面前桌子上那杯尚未喝完的茶,她端起细细的观察了下来,问道:“昨个,有人来找她听曲了?”

环儿点头道:“昨个紫衣姑娘心情不怎么的好,早早的便不让我伺候了,我还是听妈妈说,一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点了她的牌子。”

“公子?”思羽目光看向那茶杯口处隐隐留下的寇红印子,这个颜色不是紫衣平日里所用的颜色。

那么,这个便是昨日来找她听曲的公子所留。

可是若是公子,为何会使用女子才用的寇红呢?

“你们干什么呢?”

妈妈打着哈欠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环儿急道:“妈妈,紫衣姑娘不见了。”

环儿的这一句话,将妈妈的瞌睡给吓的了无踪迹,她瞪着浑圆的眼睛尖问道:“你说什么?”

环儿被这一尖嗓子吓了一跳。

思羽上前,露着和善的笑容道:“妈妈,没有什么,兴许紫衣妹妹只是随昨晚的客人一同出去了吧。”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环儿的脑袋道:“你这个丫头,她只不过是陪客人去了,你这么着急干嘛,一大早的,瞎胡闹什么?”

环儿嘟着嘴,只能任由妈妈训斥,一步步的后退而不敢吭声。

暖春阁内,虽说所经营的生意是同妓院差不多,入了暖春阁的姑娘,所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但是阁内的思羽与紫衣却是个列外,她们确实是靠真真本本的手艺赚钱,是以城内的人都知道,找她们听曲的客人,出手阔绰之外,也不得去陪客人。

如今紫衣同客人夜不归宿,妈妈一点也不着急的态度,引起了思羽的注意,她问道:“妈妈,紫衣妹妹同客人一同出去,您怎地一点也不担心?”

妈妈哈哈一笑:“两个姑娘家的,我瞎担心个啥,不知道紫衣那丫头,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大家小姐,昨个她办成公子来找她,所穿的锦缎,可是上贡的贡品,在灯光下都发光呢,那一身衣服,我还是头一遭见呢。”

暖春阁生意这么好,所来往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什么样的锦缎没有见过,可是让妈妈都赞不绝口,称第一次见的,且还会发光的锦缎,那么唯有传闻中的碧云锦络了。

那是附属南安城的边陲小国进贡的,当时传言是有三匹,送入后宫中让王后娘娘支配,听闻当时王后娘娘将这些锦缎制成了衣服,送给了王宫内的各个娘娘,而剩余的一些,送给了相国府。

若是昨天来找紫衣的那个人,身上穿着的真的是那碧云锦络,也就是说来找她的人,就是相国府的欧阳覃了?

因为庄墨缘由,她也可以随时的出入聆风阁内,从公孙佐的口中,知道些关于庄墨的消息,而前段时间,公孙佐提及南安城内,所有的事情怕是都是由欧阳覃所操控。

那时,思羽便上了心,一直在暗中留意她。

只是她不曾想到,相国府的欧阳覃,竟然与紫衣相识。

一夜未归,且又是那么神秘……

心中霎时一震,她慌忙放下了杯子,快步走了出去。

“哎,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妈妈追出去在她身后喊道。

思羽没有应答,而是快步的走了出去,径直的去往了聆风阁。

聆风阁内因为思羽是常客,又有阁内的令牌,所以一路上行走十分的通畅。

进入公孙佐的房间时,公孙佐不在,看样子已经出去了好一会了,她正欲出去时,眼睛不经意间扫向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纸张。

那好像是聆风阁内部人员用来传递消息的专用纸张。

虽然知道偷窥秘密是江湖人最为忌讳的,但是她还是不受控制的轻走了过去,待她拿起那纸张看去时,涌入心中的是更大的震惊。

因为那纸张是郎十三所递给公孙佐的情报,情报没有什么让她心惊,然而郎十三上头所提及的那个人,让她心中顿是涌现出了强大的恨意。

这种恨意几欲把手中的纸张撕碎,手不自觉的紧握起来,长长的指甲陷入皮肉中,良久之后,她才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恨意,将纸张平整的放好,就像是没有任何人动过一样,之后便快速的离开了聆风阁。

欧阳覃所说的没有错,两人在南郊小镇住了一日,隔天便前往了之前联络的那个茶楼处。

欧阳覃和上次一样,坐在隐秘的角落不惹人注意,而紫衣则隐在与茶楼对面的人群中去。

不到半个时辰,一身黑衣的曲阳便背着剑走在人群中,四下张望,紫衣向他身后看去,果然瞧见不远处,那一袭白衣跟得不紧不慢的郎十三。

她不动声色的走入人群中,与曲阳插肩而过时,只是神色淡然一撇,曲阳也已经知道她是欧阳覃的人,两人眼神就交汇了那么一霎那,便插肩而过。

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只见紫衣与人群中,与郎十三走近时,她突然拉住郎十三的衣袖,神色紧张的道:“公子救命。”

郎十三正是跟人最紧急的时候,无暇去顾及其他人,是以紫衣拉他的时候,他一眼都没有瞧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那一抹身影道:“姑娘,我救不了你,我还有事情要做!”

眼看着郎十三要甩开自己的手,紫衣慌忙道:“公子,后面有人在追我。”她神色慌乱的朝身后看去,郎十三本来就是再看那个方向,不难看到人群中几个对紫衣不怀好意的脸。

虽说这个时候不适合救人,但是见死不救又有些违背江湖儿女一直以来坚守的操守,更何况如今求救者又是娇滴滴的一个弱女子。若是自己见死不救,传出去,别说是让江湖上的人嘲笑,怕是公孙佐第一个不会饶了他。

是以,他示意一旁埋伏的其他人继续跟上去之后,方低头看向拉着他的紫衣,道:“姑娘不怕,跟着我一起走就是了。”

曲阳与郎十三虽然相隔有些距离,但是曲阳渐渐的察觉不到郎十三的气息,回头时便瞧见了紫衣抓着郎十三的那一幕。

眼睛再瞥向一旁,他心中冷笑一声,除了郎十三跟踪他有些害怕之外,其余的这些人,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

根本就没有费多大的心思的,他已经越过了那些跟踪者的视线,走入茶楼,径直的朝欧阳覃的方向走去。

欧阳覃静坐在那里,看着曲阳朝她走近,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她就知道,江湖上不可一世的风流人物郎十三,也不是如传言一般坚不可摧的嘛,英雄还是难过美人这一关。

可是下一刻,就在曲阳即将于欧阳覃碰面时,却突然从一旁一跃而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手拿着剑,脸上蒙着黑面,剑锋直指曲阳的死穴道:“受死吧!”

曲阳反应极快,一个侧身闪躲,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致命一击没有得手,黑衣人不气馁,一个飞旋身便提剑又朝曲阳砍去。

两人当即打作一团。

这样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人群中有胆小的人尖叫道:“杀人啦。”

茶楼里本身人便很多,又经这么一吓一闹腾,一时间便沸腾起来。

人们都纷纷的尖叫着,朝外面涌去。

茶楼的动静,让外面的人察觉,当然包括正欲护送紫衣离去的郎十三。

茶楼出事了,郎十三心中惊道:“不好。”

茶楼的动静这么大,紫衣又怎能察觉不出来,但她依旧明知故问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郎十三道:“姑娘,我眼下有些事情要处理,姑娘若是真的担心,就跟在我身后吧。”

紫衣刚想要拒绝,但见郎十三已经在往茶楼方向快速走去,她无奈朝方才那几人发了撤退的信号,便也快步的去追上郎十三的步子。

茶楼内因着两人的战斗,桌子椅子,饭菜杯子已经掉在地上狼藉一片。

从方才黑衣人发出的第一剑,欧阳覃便知道这个人不是曲阳的对手,是以她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曲阳到底是上过风云榜的人,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显然已经落了下风,曲阳一跃脚在空中一踢,凝聚了厚重内力的一脚,便踢在了黑衣人的胸前,将她的身子踢了足足有一米之远,身子种种的摔在地上,黑衣人手扶着心口,倒在地上一时间难以站起身。

曲阳正待上前了决了黑衣人时,欧阳覃喊道:“正事要紧!”

曲阳这才折了身子,正欲从怀中掏出什么,却见郎十三带着一干人等涌入了进来,

一看到郎十三的身影,曲阳头疼。

初从庸王府逃出来时,他原本不将郎十三放在眼中,但是一路跟踪下来,他发现郎十三的功夫比之公孙佐差不了多少,这一路上他们两人明里暗里不知交过多少回手,他自知自己打不过他,但是此站是传递情报的最后一站,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拼死一博。

是以,他丝毫没有犹豫的朝郎十三开战。

而欧阳覃,却悄悄的退至了一旁,将自己完全的置身在了事外中去。

就在茶楼混乱成一片时,方才被曲阳打倒在地的黑衣人这才得了力气,站了起来。

可是欧阳覃却在这个时候,悄悄地走至她的面前,沉声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明显不想同她多说什么,正要走时,欧阳覃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肩膀。

一阵刺痛传来,让她站住了身子,转过身子想要反抗,可是自己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个寻常的人都没办法对付,更何况是学了几年功夫的欧阳覃。

可是,尽管是没有办法去对付,黑衣人还是忍着身上的疼痛去与欧阳覃过招。

欧阳覃不费丝毫力气的便禁锢住了那向她伸来的剑。

就在这个时候,敏锐的感觉让欧阳覃觉得有危险在向她渐渐的逼来,她侧头看去,但见是从人群中飞来的一把利刃,正直朝她射来,她心下一个哆嗦,快速的松开了握着黑衣人的手,向一旁躲去。

“还不快走!”

人群中传来呵斥声。

这个声音欧阳覃再熟悉不过,不用去看也知道发出声音者,正是此刻与曲阳交战的郎十三。

欧阳覃心中腾时明了,这个黑衣人也是聆风阁的人。

黑衣人听到郎十三的话,她仿若知道自己今日杀不了曲阳,暗自一咬牙,便跳出了窗户。

欧阳覃刚想要去追,可是郎十三突然一下子跳至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让她不得以也加入了战斗中去。

后头跟上来的紫衣,恰巧便看到黑衣人跳窗户离去的背影,然而虽只是一眼,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凝眉盯着那抹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战斗持续了一会,曲阳明显占据了下风,且欧阳覃虽说学了几年的功夫,可到底是女人,又只是学了点皮毛,也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

郎十三一早便得了命令的,曲阳不能死,往后还有用处,所以此战在他无声的受意下,各个人都手下留了情,这才给了曲阳与欧阳覃逃脱的机会。

待两人逃脱战斗离去时,郎十三立马让人去跟上曲阳,他刚刚经历了一番大战斗,身心疲惫,或许之前甩开他们容易,但是现在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一切安排妥帖之后,郎十三走至紫衣的面前问道:“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习惯了,方才没有吓到姑娘吧。”

紫衣倩然一笑:“公子功夫这样好,看来方才小女的直觉没有错。”

郎十三笑道:“姑娘好眼力,我总是这样,一心想要掩盖自身的武才,却总是没有办法敛去,没有办法,这就是与生俱来的。”

这么一句似开玩笑的话语,将紫衣逗笑,她笑道:“小女知道公子是文武全才,看公子是果真有事情要忙。”她看了看周围,“那些方才追我之人,想必是看到公子的功夫之后便被吓跑了,现在我也安全了,公子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郎十三没有再说什么客套的话,只是笑着点头道:“姑娘保重。”说完便也跟了上去。

独留茶楼老板,走进来看着狼藉一片的茶楼,哭喊道:“苍天呐,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月的生意白做了,我还做什么生意呐。”

紫衣听闻哭喊转身瞧去,而后她轻走过去,掏出荷包道:“老板,这些赔您的损失,应该是够了的。”

方才老板还在担心,这些人都走了,没有人会为他的损失买单,不曾想蹦出了这么个小姑娘愿意做这个老好人,是以他慌忙接过,捧着沉甸甸的银子致谢道:“谢谢,谢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