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空气燥热,虫鸣聒耳。

一轮硕大的明月悬在夜空中,大片月光倾泻而下,将原本阴暗的阁楼照得通透敞亮。

对大部分明城百姓来说这只是寻常的一日,可是对于血隐阁而言,今日却是大喜之日,可谓收获颇丰。

自两年前阁主被一貌美男宠伤了心之后,便开始在每年六月初进行一次面首招揽,容颜俊美身材高挑者方可报名参加,入阁侍奉血隐阁主安绒,不愁吃穿用度。

可头年只纳入了叁人,大致是因为宣传做的不到位,或者说那时人们对血隐阁不甚了解,甚至有人怀疑这武功盖世的女人面目丑陋,不堪入目。

结果某次血隐阁主出游,明目张胆搂着面首逛铺子,那一众影卫围着的红衣女子,可谓倾国倾城,而且出手一扔便是金元宝,直接惊掉了众人下巴,无数男人悔不当初。

于是今年,几乎是明城所有未婚男子都跑来应征,虽然排除了大半歪瓜裂枣,但是也有数十位成功入阁。

而阁主说了,招纳的人越多,各位俸禄也就越丰厚,这晚便有无数影卫笑开了花。

可有的人注定睡不着觉了。

厉青澜面无表情地端详着手中的茶盏,手中攥着的狐狸面具几乎开裂。

他暂时住进了安绒后院的屋子里,花了很久来消化从影卫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去年六月,正好是他闭关炼蛊的日子。

而她在和刚认识的男人行鱼水之欢。

果真是放荡的女人,一个两个还不够,非要千人骑万人压才能满足她?

厉青澜,你看看你当初的那一丝动摇像不像个笑话。

茶水入口,已经凉透。

他压抑着心头莫名的怒意,没有将面具捏碎。视线扫过去,对上狐狸空洞的眼睛,那眼尾的勾,勾的是魂,若是再填上濛濛雾气,便能让人叁魂七魄尽失,彻底陷在里头。

有的人啊,差点就中了妖精的计。

厉青澜嗤笑一声,将它随意丢到床头,起身去推开窗户。

月光洒进来,地上立着他的影子,仿佛也张开了嘴在笑他。

亥时将至。

狐狸的仆从拎着灯笼走入院中,敲开了他对面的屋门。

白日那名叫卫眠的少年走出来,接过仆从递来的东西,面具下的眸光掩饰不住激动。

随即屋门合上,烛火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在只有月光的院子里格外醒目。有几扇门窗也不动声色地开了条缝,窥探的目光注视着那间点蜡的屋子。

这大胆的小子,竟是他被翻牌了。

有人不由得眉头紧蹙,有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以身代之,却也有面不改色者,不悲不喜地望着那扇窗,眸底暗流涌动。

亥时已至。

一团火闯入了他的眼帘。

不,是那妖狐,着一袭红裙摇摇晃晃地走入院中。

恰巧一片云遮住了月亮,昏暗的视野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裸露的腿,白玉似的,半掩在红纱下,随着步伐撩拨着人心。

她像是喝醉了,左手还提了酒壶,朝着点蜡的屋子晃悠悠地踱过去。

他的目光跟着她一起挪动。

还没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

像是嗅到了什么,这只红狐忽然抬头望过来,与他视线交汇。

猝不及防跌进这濛濛雾中,他额角瞬间生了汗意,可是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自己顶了张虚假的面皮,怎么会暴露呢?

果然,似乎只是不经意瞅了一眼,那狐狸便收回目光,迈步走入了她的温柔乡。

直到那团火从视线中完全消失,厉青澜都没有眨一下眼。

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又安静地望向对面紧闭的窗。

烛火幽微,有影映于其上。

厉青澜思绪恍惚起来。

他想起了幼时看的皮影戏。

由于身体羸弱不常出门,母亲为了逗他开心,便寻来各种稀奇物件,有一日还请了明城最出名的艺人来表演皮影戏给他看,可他那时根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草草看了一会儿便回屋读书去了。

不过那色彩斑斓的人偶映在皮上作出百般姿态,的确别有滋味。

不像这黑黢黢的影子,无声地挪动着,然后交缠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按在窗棂上的手默默收紧,骨节几乎泛白。

隐约间,能听到女子脆生生的笑,铃儿似的在耳畔响动。

他再也忍受不了,猛地把窗户合上。

发出震耳的声音。

烛火摇曳的屋子里,香味浓郁,气息暧昧。

少年半跪在地毯上,额头贴着女子膝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她的小腿。

“阁主大人,今夜选择了卫眠,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靠在美人榻上的女子香肩半露,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她白皙的肤被酒气熏得微红,这一笑使她双眼弯弯,更像只不知餍足的狐狸。

“噢?那本座拭目以待。”

听到这话,卫眠便兴奋地站起身来,解开自己的腰封,露出有力的胸膛,压在女人身上。

触碰到狐妖柔软的身体,少年的下体瞬间坚挺起来,直愣愣怼在她腿根。

他喘息着去吻她的脖颈,却碍于面具的阻隔不方便下嘴,于是伸手准备摘下面具,中途却被一只手拦住。

他不解地望过去,正对上阁主含笑的目光。

“不可坏了规矩。”

“……”

卫眠强压下心中不满,放弃那白皙的脖颈转而进攻她丰满的胸部,手指却在将要碰到她衣带时被按下。

“小眠,别急呀……”

狐狸灰色的眼瞳一转,转瞬间便将少年反压在身下。

女人酥胸半露,白花花在少年眼前晃着,看得他是欲火攻心,孽根感觉快要爆炸了。

卫眠急不可耐地喘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阁主大人,喜欢在上面?”

安绒眸光微醺,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她轻轻笑着,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递到卫眠眼前。

“考你一道题,你若是对了,本座便随你如何,怎样?”

哪有这样折腾人的,裤子都脱了还不让进去,还要做题?

可是这看似情趣的玩笑,实际上是血隐阁主下的命令,他当然没有选择。

于是他将目光挪到纸上。

几乎是瞬间,他便白了脸色。

而安绒似乎没有看到他神情的变化,而是瞧着自己指甲上染的丹蔻,漫不经心地问他:

“卫眠,你说这郑元辉,他是犯了什么罪呢?”

“……”

少年眸中的情欲被惊惧所取代,他想要挣脱开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动弹。

于是他凶相毕露,俊美的面容扭曲成一团。

“你早就发现了?”

安绒不置可否。

她伸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脸上笑意不减。

“你觉得,你唇上的毒,本座闻不出来吗?”

“……”

卫眠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却又立刻换上得意的表情。

“阁主大人,那你可知道,我不止唇上这一种毒。”他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意,“我全身上下,都是毒噢。”

他话音一落,便等着看面前的女人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态,然后解衣献乳来祈求他的解药,而他成为主导者,先狠狠蹂躏她这淫荡的身子,再拿她的人头去郑家换黄金万两。

可是他失算了。

红衣的妖王笑得花枝乱颤,灰瞳微眯,饶有兴致地睨着他,唇瓣开合,吐出令人心跳停滞的话语。

“那本座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猜是本座先死,还是你先死?”

“什……!”

少年没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

鲜血从胸膛的致命伤喷涌而出,将她的长裙染得更红,更艳。

眸中的雾更浓了。

她随手扔开尚还温热的尸体,提起酒壶呷了一口,边喃喃自语。

“竟还有傻子不知血隐功百毒不侵吗?”

赤脚踩过满地鲜红,她倾身吹灭了蜡烛。

剪影消失在窗上,

一同这个香艳而又危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