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喘有很多成因,但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缓解症状。

否则,这老板娘铁定撑不到大夫来。

就算程大夫能飞,还得抓药,煎药,再喝到嘴里……而这女人,恐怕都不能吞咽了。

顶多就是下针做针灸,即便如此也不如直接给药快。

周围一片静默,静得只能听到水池的水流声和老板娘那令人窒息般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种几近崩溃的紧张气氛中,遇仙正店老板娘的呼吸却慢慢平缓了下来,至少不再那么短促和响亮。

赵平安斟酌了一下剂量,蹲下身子对老板娘说,“张开嘴,再吸一点。”

身体的舒适与否,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那老板娘好像鱼儿得了水,哪有不从的道理。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老板娘呼吸接近平静,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努力对赵平安施了一礼,“谢谢这位小公子的搭救之恩。”

她满头满脸的汗,气色是大病被压制后的苍白,散乱的头发就贴在面颊上。她生得算不得多么好看,但眼神极其清澈坚定,半点尘埃也不染似的。搭配这病容,竟然美得很!

说这样的女人是商家妇,还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可是她又很周到,虽然一眼就认出赵平安是女身,却仍然称呼为公子,很会体谅他人呀。

“举手之劳,有什么关系。”赵平安温声细语地道,“但是这种病症一般都有诱因,你平时还得多注意才好。”

病本身不致命,可发作起来就不同了。

“这位姑……公子,能不能把您这药给我们夫人留下。”一个婆子忽然冲上来道。

她显然是个忠仆,看到女主人渡过生死关,一时失了分寸,张着手就伸过来。

穆远上前一步,立即挡在赵平安身前,防止那婆子的手碰到她身上。

“退下,不可如此!”那老板娘轻斥道。

“可是夫人,若您下回再犯病,到时候上哪里找这厉害的药呀。”婆子哭了。

老板娘却神情淡定,毫无贪婪之意,“这小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怎可多做要求,得寸进尺。”

说着又对赵平安躬了躬身,诚挚道歉,“对不住,下人们失礼了。”

东京城那么大,就算她做的招待四方宾客的生意,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是眼前这位冷面煞神可不一样。

穆大将军威名远播,不管是他带兵入城,还是骑马经过,她都是远远见过的。

这样的男人,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钢铁一般。她亲眼见过东京城有名的那位苏美人小心翼翼地与穆大将军说话,满是讨好,他的脸都没有丝毫笑意。

可此时,偏偏小心护着那位小公子,显然对方身份绝不简单。

“今天扰了您的雅兴,实在是……改天我们酒楼做东,要好好谢谢小公子的恩情。”她微喘了下,又说。

赵平安想了想。

她想绕过那座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的“山”,可周围人挤得很紧,于是她只能双手抓着穆远后腰上的衣衫,从他宽阔的肩膀后探出头来,“这位夫人,并不是我吝啬,只是这瓶子有些来历,不能轻易予人。”

那老板娘只看到冰山也似的穆大将军身后露出半张秀丽的面庞,却不知道这位杀神战神正因为有两只拉住他衣服的小手,整个背都麻了。

“至于这药剂倒不稀奇。”赵平安继续说,“你今天发过病,一会儿程大夫来了,给你开几贴药好好调养调养。你记着这几天远离会刺激喉咙的气味之类的,保持情绪平静,相信不会那么快再发作了。等过些日子,你叫人到我府上去,我送你几瓶药备在身边就是了。此病难去根,关键在平时的保护。”

“谢谢小公子!”老板娘还没说话,那婆子先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如此大恩,不知要如何回报……”老板娘也想跪下,被秋香给扶起来。

她只得敛了眉目,格外恭敬地问,“不知贵府是?”

秋香得了赵平安的眼色,立即道,“这是我们平安大长公主。”

啊呀!

登时,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叹,无数目光落在赵平安身上。

大江国虽然不似中国宋明时期那么保守,可也不似大唐那么开放,总体上介于两者之间。

有不少女子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但贵族女子多半会自持身份,远离市井。

同时,大家都听过本朝的大长公主被先帝宠爱,不爱礼教束缚,性子野得很。这不,居然开了公主出宫设府的先河。但那只是听听罢了,很多人并无缘得见。

此时、此番,居然见到真神了吗?!

“放肆,还不跪下!”穆远不乐意了。

居然什么人都敢直视平安吗?

他声音冷,气质冷,神态冷,从尸山血海中滚过的杀意,混合着他莫名其妙的不爽,气场猛然发散,以他为圆心向外扩展了足有十丈。

瞬间,周围跪倒了一片。

凭他什么富,什么贵,身份地位还能超过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不成?

“不必如此。”赵平安小小声的说。

听起来像呢喃,只有穆远听得见,害他的耳根子都痒痒的。

“大长公主金贵,还请速速回去吧。”他硬着声音。

恨不能把这女子挟裹在怀抱里,直接拎到无人处安放。

“好吧好吧。”赵平安从穆远的语气中听出一点要爆发什么的感觉,登时泄气,“管东管西的,比我皇兄还啰嗦。”她以极低的声音咕哝。

穆远却听见了,心中受用之极。

因为,这像是亲近人之间的小小抱怨。

可是平安到底要做什么?刚才毁了他与刘指挥的同盟可能,现在又在众人面前泄露身份。

关键是对他的态度显得刻意接近,她这样……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僵硬的转过身,眼睁睁看着那套在宽大的、能掩饰身姿的凉衫里的人,施施然就那么走了,心里就像有一百只蝴蝶在飞,纷乱得不知所已。

显然,今天发生了这意外,再不能和刘指挥谈什么正事。

但抬头,就看见刘指挥高大的身影立于窗前,面色平静,但奇异的给他一种:刘指挥很紧张,现在终于放心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