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日暮垂落,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颖上城外一僻静树郊让等待变成一件无比漫长又耗费心神的事情。

身着白衣银冠的魏剡,俊美面容出尘脱俗。此时的他却一改往日沉静平和的心境,攥在一起的手心跟随来回移动的步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既已学有所成,为何不及时回六爻复命,魏国师?”

身后有人出声,轻柔慵懒的语调却无意中露出高高在上的威严。

魏剡眼皮跳了下,恍若被谁用针扎了一记,心头淌过千头万绪。只消片刻,斜眸敛神,不再显山露水,合拢长袍躬身行礼:“微臣叩见长公主殿下。”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长公主的存在?”雕镂金龙银凤的华美车撵,珠玉叮当作响,随伺婢女撩开纹饰繁复的垂帘,细长丹凤眼投来一斜睨,“上车吧。”

聪明如他,如何不懂她的暗示?

“微臣尚有私事处理,暂不能与长公主同行。不日回京复命,再向长公主请罪。”

城郊静谧,月影倾斜。

除却清风掠过的树影沙沙,再无其他。

死一般的沉寂。

“魏剡啊魏剡,”古丽华嘴角勾起一抹绝代风华之笑,步履轻慢走到他跟前,意味深长开口,“你终极会败在‘多情’手上!”

攫然间,魏剡僵愣在原地,如同冰山塑雕一般。

前方一百米处,匆匆赶来的季林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云翳散去,月光将她的脸照得惨白。双眸倒映的,是那如孔雀般目空一切又心高气傲的古丽华纡尊降贵紧紧抱住他,随即深情款款道:“你曾说,弱水三千,只取我这一瓢饮。我应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其他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过客,我不在乎……”

魏剡强掰下她的桎梏,拔足狂追。

身后的古丽华嘴角勾起,如盛放的高傲牡丹,得逞一笑。

“林甫,听我解释——”

“好,你说。”

季林甫挣脱他的钳制,目视前方,强制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魏剡酝酿许久,眉峰蹙了又蹙,终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换我来问你,”季林甫苍白得面如纸色,髣髴一株枯萎的梨花,毫无生气,“你跟她,是否如方才说的那般承诺过?”

“那只是儿时玩笑……”

充其量,不过是哄任性妄为的她适时进膳而已。

远处城门敲起锣鼓,六百下后,城门即将关闭。

季林甫仰起那精致白皙的容颜,深吸一口气,喉头尽是苦涩,声线暗哑:“我知道了……”

“林甫——”

“别再跟着我!”眸色里,带着他所不再认识的疏离与冷漠。

别过头,有晶莹的光亮顺颊滑落,没入浓重夜色。

就这一刹那的愣神,他便犯下后悔终生的错误。

锣鼓尖厉如雷鸣,连同突如其来的暴雨纠缠在一起,讽刺一般团团砸来。

“……五七一、五七二……六百锣落,宵禁已到,关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