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梵音将纤手搭在红绡手背上,仰头看了眼面前黑如墨的匾额,薄如蝉翼的睫毛微颤,隔着淡色面纱朝身旁之人道:“为何来茶肆?”

话音刚落,里头惊堂木徒然一拍,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缓缓传出:“上回说到……”

她顿时哑然失笑,显然是听书来了。

可她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太吵、空气浑浊、说书之人满口胡诌……

红绡趁机说服自家小姐:“这些地方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魏剡眉目微弯,不紧不慢开口:“这是颖上最好的一家茶肆,二三楼配备单独雅间,清幽舒适又宽敞,今日请来的说书先生还是新月坊有名的诗词大家。”

他的随侍也在叠声附和。

季梵音还在犹豫,耳畔再次响起那个轻柔软糯的女声,一如上次般带着恳求:“陪陪他吧,好吗?”

余光扫了眼一旁的三人,均是神色平静自若。

她上次就发现,这个声音只有她能听到。

可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她尝试了多种办法欲与那人对话,均以失败告终。

“不舒服吗?”

光洁细滑如丝的额头多了个修长手掌,季梵音心头一凛,侧头躲开他的触碰:“民女只是在想,平南王初来瀛洲一个多月,竟比民女还了解颖上。”

失落从漆黑的眼眸一闪而过,随即躲进心底一方晦暗的角落。

怔仲片刻,随即恢复儒雅之气,眉目含笑再次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正如他所言,三楼环境清幽,茶水糕点也早已备好,就是楼下红布铺就的台子略微有些随便。

至于说书先生,口才的确令人啧啧称奇,哪吒闹海一事经他之口,描述得绘声绘色,犹如置身其中。

一段结束,季梵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忽觉有什么不对,偏头看向灼热光源处。

魏剡猝不及防,犹如被当场逮住的小偷,略微尴尬敛目收神。

季梵音垂眸,他的心思,她心知肚明。

只是,他爱的并不是她!她爱的也不是他!

思绪清晰,心自是坦荡了无痕。

“微臣、臣妇拜见安乐公主、瑶华公主……”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梁榭蕴随性挥了挥手,一脸不满道,“季叔叔,季婶婶,跟你们强调过多次,见着我不用行礼啦。”

季晋安言语诚恳道:“公主说笑了,瀛洲国是礼仪之邦,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

句句在情在礼,梁榭蕴轻而易举被说服。

一旁的齐婕弦展颜笑了笑:“季宰相言之有理,以礼服人之国怎么缺‘礼’?

说完,示意芍药捧来几匹上好的蝉丝布帛。

“冒昧登门拜访,未能备上厚礼,还请见谅。”

卫相如乃名门望族之后,一眼便知此物定属上乘。

认真端详几眼那与自个女儿不相上下的华美容貌,轻轻笑了笑:“瑶华公主言重了。”

对于她此行的目的,自己明了七八分。

梁榭蕴最受不了这场面话,亲昵摇晃卫相如的臂弯:“其实我们今日是来找梵音姐姐的。”

“甚不凑巧,梵音外出了。”

梁榭蕴垂下遗憾之色,刚想打道回府,反被齐婕弦抢先一步:“梵音小姐声名远播,婕弦仰慕已久。今次恰好有空,未打招呼便私自前来拜访,还望二位谅解。然,本着惺惺相惜之感,能否让婕弦在此等候梵音小姐归家,与她探讨文学与舞蹈的奥秘?”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言辞恳切又不失礼貌,季氏夫妻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沉吟一番,终是无法拒绝。

派人找寻女儿归家的同时,卫相如让熟悉自家情况的小公主领着齐婕弦去后院喝茶静候。

“这些花……”

梁榭蕴骄傲挺了挺胸脯:“美吧!”

沿着宽敞的长廊,一路栅栏紧随延伸。花圃内,清一素色白花——白铃兰、栀子、撑着支架的梨花杆、绣球……

不远处还有桂花香。

倾泻而下的浅色光线一一打在娇艳欲滴的花瓣上,仿佛踱了层金光。

“不应该呀,入秋时节,它们怎么还能来得如此繁盛?”

“说你不懂你还真承认自己孤陋寡闻,花期有其自然的生长规律,有些一年只开一次,而有些,一年可盛开三四次呢!”梁榭蕴越说越激动,眼角眉梢尽是羡慕,“三哥因为梵音姐姐爱花如命,便主动当了苦力,花圃每寸土地,都曾留过三哥和梵音姐姐辛勤劳动的汗水……”

要不是看在方才这俩人帮自己逃出来的份上,她才不会详细解答呢!

齐婕弦明净的脸上毫无波澜,内心早已翻滚如潮。

嫉妒犹如一头发了狂的狮子,在体内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