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末路

灵虚盘坐在蒲团上。空寂的大殿生冷的不近人情。不论是玉栏，还是轻幔，都不能为这大殿增添哪怕一丝暖色。香炉里升起的烟在这空寂的大殿里盘旋，渐渐消隐无踪。他提起笔，悬立半晌，又将其放下。一滴墨汁顺着笔锋滴在纸案之上，溅起稍许墨渍。思前想后，他终究还是想不明白。

叶璃儿不是妖神。

灵空自始至终，都比别人看得明白。她是剑，亦或是对抗妖神唯一的手段。妖神降世，首当其冲的，必然是灵剑宗。这棵树太大，大到遮掩了天庭的光辉；大到让西方极乐惶惶不可终日；大到让邪派这帮蛀虫恨不能从根部让之腐朽。

妖神降世是契机，是天地动荡的起始，也是灵剑宗覆灭的前兆。他耗尽心血，才终于找到叶璃儿。他又怎会亲手将叶璃儿送入敌手。灵剑宗完了。这棵大树终于快要寿终正寝了。他不甘心啊！花费了两百多年，只找到了灵剑宗的覆灭，这让他如何甘心。他也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灵剑宗。他不想让他终日守护的门派就这么分崩离析，消逝在尘埃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会想要尝试一把。

叶璃儿对此事毫不知情，只是傻傻的跟着灵空四处漂泊。他并没有教她很多，虽说刚开始他有些动机不纯。可他最终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他迟疑了，他不该把她拖进这个漩涡。灵空时常会想，若是他把她带的远远地，或许能稍稍改变她的命运。结果他错了。直到他身陨的前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命数！修行之人多为逆天改命，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永远都在命运的手掌心儿里。不由得觉得这是天大的讽刺。可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做出选择了。

灵虚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虽不知道灵空的用意，却能敏锐的察觉到，灵剑宗的末路。他不由得会想到叶璃儿。她大概会是灵剑宗最后的转机。

小镇外的树林里，三十名神兵门弟子接到了传讯灵符。他们二话不说腾空飞起，沿着神兵门在殇州的搜索路线继续行进。将小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铁铃儿的话说的很清楚。他们虽然焦急，却仍旧选择执行铁铃儿的命令。

剑无殇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铁铃儿立马直勾勾的盯了过去。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话。他冷眼看着铁铃儿，倒是没了刚刚的局促。两人对视一阵，让人吃惊的是，率先败下阵来的竟是铁铃儿。

“好了！我承认之前都是装的。我独自进入大阵之中，对你们又不了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在知道你们是真正的灵剑宗弟子，自然不会再做小女儿态。你师妹剑璃我是真心喜欢。她肯为我这陌生人推心置腹，我铁铃儿虽然不才，可亦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我神兵门微词颇多，我心里清楚。可剑璃妹妹不顾我出身，出手相助。但是这份豁达，就足以让老娘我坦诚相待。话已至此，你爱信不信。”

铁铃儿一番抢白，倒是让剑无殇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在意神兵门。不只是他，剑字辈弟子都不是很在意什么派别之分。修行之路漫漫，在他们看来，醉心于门派斗争，还不如醉心于修炼让人快活。

“眼下危伏，师姐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和我们一起。人多力量大，万一遇到邪派修士，我们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叶璃儿没等剑无殇说话，便起身拉住了铁铃儿的手。她的想法很简单，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

剑无殇思前想后，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铁铃儿发出的灵符谁也不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暂时看来，总不能将她一人丢在一旁。无奈之下，他只好点了点头。

小镇再次迎来了黑夜。剑无殇终究决定还是搏上一把。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枯井，重新将自己藏在枯井之中。时间已经过了一天，那个受伤的邪派门徒，应该不会再去而复返。剑无殇将藏身的洞扩的更大，方便一会儿收拢得救的灵剑宗弟子。

一行四人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井壁上，静静的等待着邪派弟子的到来。

剑明很焦急，叶璃儿已经失踪了好长时间。她并不像其他三代弟子，都有着一身不俗的修为，就算打不过，跑还是能跑掉的。叶璃儿修为尚浅，万一......这个万一他连想都不敢想。剑明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牵挂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他时不时地回头，恨不能一巴掌把剑心抽醒。花梦瑶静静的坐在一边，她的伤势只得到了简单的抑制。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刻，谁都不敢进入深层次的疗伤。她看着剑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由得想要发笑。她如何不明白，剑明这小子是情窦初开，有了可以让之牵肠挂肚的人了。

剑心终于醒了过来。剑千刃眉头紧皱，也随之坐起身来。半裸的他肩膀处一片血红，一道狭长的刀口狰狞的划过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动作，伤口一阵蠕动。他顿时一个趔趄，被剑心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子。

“千刃师弟觉得如何？”

“还好，已经不再出血，里面算是基本上愈合了。”他抚摸着尺长的刀口，疼得眉毛都在乱跳。不用说，短时间内他肯定不能再与敌人动手。

“我在沉睡的时候，感知到了大量的秽气，朝着小镇的南面汇聚，那里应该就是阵法的中心。”剑心眉头紧锁，他看到了花梦瑶。下意识的，他剑柄牢牢抓在手里。

“不用担心，我已经试探过了。确信是大师姐无疑。”剑明有些脸红。他显然不想小时候的那些囧事被再次提起。

剑心这才松开了剑柄，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有两个伤员，看花梦瑶身上的血渍，怕是也受伤不轻。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剑明。剑心不由摇了摇头。他们三人完好的时候，还差点赔上一个人，更何况现在。这帮邪派人士藏头露尾，根本不能辨明身份。更看不出所属门派。他们套路很杂，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剑明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无论如何都想去阵中看看。他有种感觉，叶璃儿或许就在那里。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却又清晰无比。

“师弟不用担心。我虽然受伤，但是已无大碍。护持住千刃师弟，还是不在话下的。我们缩在这里。早晚也会被人找上门来。索性搏上一把，万一不能功成，也不枉在世上走上一遭。修行之路前途漫漫，若是畏首畏尾，平白失了活着的乐趣。连这小小的阵法都吓得我们止步不前，又谈何逆天改命，荣登仙道？”花梦瑶自然看出剑明铁了心想要去探个明白。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既然师姐说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咱们这便动身。”剑心自腰中取出一套道袍，给剑千刃穿上，又取了两道灵符贴在剑千刃伤口处。两道符纸化作淡光消失在伤口处。剑千刃顿时觉得轻松了好多。他活动了活动肩膀，发现痛感减轻了一半不止。

“师弟还是不要莽撞，这灵符只能止痛，并没有疗伤的功效。师兄我所能做的仅有这些，师弟还是小心为上，毕竟这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我知道了！”剑千刃整理好道袍，提了剑。众人对视一眼，借着夜幕，向着枯井方向奔去。

枯井之中。

叶璃儿被铁铃儿搂得紧紧的。她心思单纯，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发自内心的，能感受到铁铃儿的善意。洞里漆黑无比，什么都看不见。洞里更是布满了神识禁制，众人的神识均不能离体。剑无殇也看不到铁铃儿的小动作。只是单纯地，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小狐狸龇牙咧嘴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铁铃儿的下巴正放在它的身上，硌得它扭来扭去，最后只能跳到叶璃儿腿上。它开始有些怀念灵剑宗里的松糕了。那个山神手艺真是不错，做出来的松糕甜软香糯，好吃的很。想到松糕，它又想起了竹林里剩下的那几只七彩锦鸡，口水顿时就流了下来。

“小东西，你是不是又饿了？口水把我裤子都打湿了！”叶璃儿小声的呵斥着小狐狸，转手却从口袋里拿出糕点，放在了小狐狸嘴边。小狐狸一口吞了下去，意犹未尽的吧咂着嘴。

花解语拍打了一下叶璃儿，提示她不要出声。叶璃儿顿时闭上嘴巴，凝神向着碗口大小的洞口望去。只见枯井上的大石被挪开，一道星光挥洒而下，照亮了四人一狐的视野。

六个身影一跃而下，皆是一身洁白的道袍，分明是灵剑宗弟子无疑。叶璃儿自上山以来，就没和寻常弟子打过什么交道，看着下来的众人，甚至连眼熟都不眼熟。倒是剑无殇认出了其中两人。可他与他们也并不熟悉。

只见六人纷纷趴倒在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动着脚步。其中一人释放了一个温和的光球，枯井内顿时大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