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岑慕凝恍惚还以为是在家里,自己赖床,母亲用柔软的鹅毛扇子,轻轻呵痒。

“不要嘛,母亲,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翻了个身,慵懒的卷起了被子,想甜甜的继续睡去。

一只有些凉的手就这么搭在她的额头上。

岑慕凝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庄凘宸坐在她的床边。“皇……皇上,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时辰,朕想陪你一起用早膳。”庄凘宸看她像个小懒猫似的,有些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朕再陪你睡一会儿。”

说话的同时,他侧着身子躺在她旁边,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臣妾也该起来了,就陪皇上用早膳吧。等下阖宫妃嫔还要来请安。”岑慕凝边说边闭上眼睛,困意还没被驱散。

庄凘宸看着她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的样子,忽然觉得她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贵妃的事,皇后怎么看?”

一大早起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些?

她才不想听呢。闭着眼睛一直不搭腔。

“开春了,天暖和了。正好皇城外二十里有一处庄子,为春耕的事情上书奏请,朕想亲自去瞧瞧。”庄凘宸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下来观察她的表情。可惜怀里的人一直闭着眼睛,根本就没什么反应。那张小巧的脸,高高的鼻梁,温润的唇瓣,看的他不由心花怒放。

“朕是觉得正好那里风景不错,皇后自从嫁入瑞明王府,还从未和朕一同踏春,本意是带你同往。”庄凘宸故意揉了揉她的脑仁:“不过瞧你这么的累,朕又有些于心不忍。罢了,还是不让你颠簸了,好好在宫里歇着就是。”

“皇上真的要带臣妾去吗?”岑慕凝已经很久没出宫踏春了,自然是有兴致的。

“就知道你是装睡。”庄凘宸捏了她的鼻尖,皱眉道:“三日后出宫,带几个信得过的奴才伺候就是。一切从简。”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硬着头皮坐起来:“臣妾这就陪皇上用早膳。”

她要起身的一瞬间,庄凘宸把她拽进了怀里。

“方才朕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呢。”

“皇上已经有了决断,臣妾自当遵从。”岑慕凝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已经没有方才的慵懒与可爱。更像是不得不表现的落落大方。

庄凘宸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上:“若朕没有承袭皇位,这皇权依然在废帝母子手中。朕能时常入宫探望母后,受废帝胁迫度日,却能多出许多时间,有你和怜儿在身边相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眼下,朕先是一国之君,才是你与她的夫君。朕自然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只好在别处补偿。”

岑慕凝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微皱眉:“臣妾只是知道一件事,从前的瑞明王殿下,绝不会为这些事情费神。更不会说这番话。皇上,究竟是您变了,还是臣妾根本就不曾了解您?”

庄凘宸不再说什么,只是顺手拿过一旁的衣裳,给她批好。

他补偿,是真的出于对她的怜惜,还是为苍怜好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一生他愿意只有两人相伴,一个是她,另一个是苍怜。

她的命运注定要和害死她母亲的苍怜纠缠在一起。

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岑慕凝由着冰凌和青犁为自己梳妆更衣,才去陪庄凘宸用膳。

他等着她的空闲,饶有兴致的看了花厅里的摆设。有好些东西,是岑慕凝闲暇时领着两个丫头亲手做的。虽然不名贵,却格外精致。

“皇上。”岑慕凝穿了一件紫色的凤袍,绣着魏紫姚黄的牡丹,看上去雍容尔雅,又华贵大方。

庄凘宸伸手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宫里的膳食精致,就连摆设也精致。装扮精致都不如你容颜精致。”

岑慕凝伸手摸了摸庄凘宸的唇瓣,又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做什么?”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

“皇上的嘴这么甜,怕是抹了蜜。臣妾特意尝尝。”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微微凝滞:“皇上现在觉得臣妾做的好,便是可心的美人。若什么时候,臣妾做错了事,逆了皇上的心思,那岂不是变得丑陋难看了。对了。”

她特意放下了筷子,正经脸色盯着庄凘宸。

庄凘宸微微一愣,也顺手放下了筷子。“怎么?”

“说到王府,臣妾想起一件事。”岑慕凝表情有些沉重:“翻阅宫里的记档时,臣妾偶然发现一件事。先帝的惠王殿下被废帝囚禁在王府也有好些年了。即便是皇上您登基,也并并未大赦,听说连同他的妻妾孩子,一直靠宫里每月一次送去物品度日。这恐怕日子太过艰难了。”

“惠王……”庄凘宸陷入了沉思。

看他这副表情,惠王想必是陷入什么不得了的皇家秘闻。但也可怜了他的家人,这些年被关在一座宅子,受奴才的盘剥度日,一定是极苦,看尽了脸色。

“这个味道不错。”庄凘宸尝了一口水晶饺,也夹了一个放在她碗里。“你尝尝。”

“嗯。多谢皇上。”岑慕凝低着头慢慢吃起来。

用完了早膳,庄凘宸便去上了朝。

青犁这时候才敢开口,担心的不行:“娘娘,您怎么忽然在主子面前提起惠王。那位殿下是真的荒唐的不行呢。当初诸子争宠,太后与主子又被废帝母子陷害,朝不保夕。先帝有意立惠王为太子,偏是惠王宁死不从,那副样子当真是荒唐至极。这才气坏了先帝,将他一门收押,这件事先帝一直杜绝朝臣们再提及,就连言官御史也不轻留下只言片语,一行两句。也是奴婢不好,不曾提前跟娘娘您打招呼,亏得是主子对娘娘爱重也没在意。”

“是这个缘故啊。”岑慕凝没再往下说。

“娘娘,妃嫔们来请安了。”冰凌见硕果在外头站着,便知道究竟。“若您用完了,不如去见见。”

“也好。”岑慕凝拿绢子试了试唇角,起身往正殿去。

软珥、蕾祤领着一众妃嫔们行了礼,却并未落座。

“怎么?”岑慕凝与她俩目光相触,坐稳才问:“这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娘娘,臣妾听闻昨晚敏妃被贵妃处置,在御花园里用了刑,可是确有此事?”蕾祤先开口,显出了焦急的样子。

“的确有此事。”岑慕凝轻轻叹气:“源头是敏妃送去给贵妃的送子观音破损,贵妃误以为是敏妃故意,才导致误会。你们也知道,贵妃性子急,又是陪皇上上过战场的人,杀伐决断自是秉性,就风风火火的处置了敏妃。不过皇上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旨意。”

微微动唇,软珥皱眉道:“敢问娘娘,皇上的旨意是……”

“皇上命贵妃每日日升去日落归,往祈福殿诵经,静思己过。还知会了内务府,贵妃这段日子不必侍寝。既然皇上已经有了圣意,也总算是解了敏妃一点冤屈。”岑慕凝的表情异常平静,根本不会让人猜出她的心思。“其实同为伺候皇上的人,本宫当然希望后宫能够和睦。妃嫔之间少一些误会,少一些猜忌才是最好。”

“皇后娘娘说的倒是很容易。只怕这事情做起来却不容易。”欣悡红着眼睛朝皇后行礼。“娘娘,贵妃迫害妃嫔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已经有数次宫里的姐妹吃了她的亏。就连茂贵嫔也未必不是折损她手,只是她不承认,这事情就渐渐作罢。如今敏妃是第二次被贵妃这样撅害。难道还要纵着贵妃有第三次下手的机会吗?”

“欣嫔妹妹切莫乱说。”廖绒玉少不得说两句好听的话,似是能在皇后面前博个好名声。“既然皇上已经处置了贵妃,便是宽慰了敏妃娘娘。至于茂贵嫔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便也算是过去的事情了。眼下只要宫里能太平,就是最好了。”

欣悡没做声,低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们也都坐吧。”岑慕凝望了一眼蕾祤,又看了看软珥。“好些日子没见梓州了,他又壮实许多吧。”

“托皇后娘娘的福,入春以来,梓州越发能吃能睡,确实结实不少。许是先前胡神医给的方子,调养得当,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生病,臣妾欣慰至极。”软珥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只是今天天气不好,臣妾才没把他抱过来给皇后娘娘瞧。”

“无妨,等哪日天气暖和,本宫去瞧他也是一样。”岑慕凝这才对蕾祤和廖绒玉道:“恭妃和廖嫔如今都怀着龙胎,成日里难免辛苦,一切要以安胎为准。宫里的人多些,是非自己也不会少。你们听见瞧见便忘了就是。自己的身子养好,给皇上生下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才是顶要紧的。”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记住了。”蕾祤和廖绒玉双双行礼。

“免了。”岑慕凝的脸色稍微温和一些:“都坐吧。青犁准备了一些不错的糕点,你们也都尝尝看。”

“贵妃真是走运。”周美人小声的和身边的徐美人嘀咕了一句。

徐美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皇后也是巴不得息事宁人。这哪里是走运,这是恩宠优渥。换做旁人试试,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周美人冲她笑了下,笑的很不自然:“你说的也对,可惜旁人就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是啊。”徐美人长叹了一声:“咱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这些话落尽廖绒玉耳朵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皇后潦倒的时候,皇上为了能探知皇后的近况,还每每会来她处坐坐。

可是自从有孕到现在,皇上就只有一回送了她回宫,还是皇后娘娘的建议……

再好的香茗和糕点,也舒缓不了心中的郁结。这殿上的妃嫔们,看似一个个笑靥如花,可惜美貌的皮囊下面,都只埋藏了怨。翻江倒海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