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慕凝心中一凛,却忽然就踏实了。

姿阳公主的刁难,恪纯公主的谋算,以及此时此刻,太后的疑虑都是基于她们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她破釜沉舟嫁给庄凘宸,不惜一切代价攀上皇族,就没有错!

“怎么哑巴了?”太后虚着的眼睛里,锋芒如针:“是狐狸必然要露出尾巴,无论你有多狡猾,也别想逃过哀家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妾身的确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可这件事,父亲千叮万嘱不许妾身提及半字。慕凝无才无德,却不敢违拗父亲的严令。若非太后提起,妾身只会将这样的疑虑带进棺材里。”岑慕凝紧锁的眉头,透着不堪的苦痛。

太后原本就因为恪纯公主昏迷而不安,这时候又生出几分焦虑。“不说是么,哀家有的是办法叫你说。珺绣。”

“奴婢在。”身边的珺绣端着一个不大的托盘,托盘上一个巴掌大的布包,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犹如刺猬一样。

“珺绣,哀家答应了瑞明王,不会让他的内子少一根头发丝。”太后望了那些银针一眼,不禁皱眉:“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珺绣眼底是浅浅的笑:“针不必扎在头上,自然扯不断发丝。只消每一针都扎在王妃的伤口里,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地方,谁能看见针扎的痕迹?”

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岑慕凝一双水亮的眼睛流露出恐惧:“太后,臣女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望太后明示。”

她的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扑上来。

“既然是清修,又怎么能穿如此华贵的服饰。还是让你们替王妃更衣吧!”

岑慕凝被她们牢牢的制住,剥去了华贵的衣裳,掀开里衣,白纱缠绕的伤处沁出一片血红。

“回禀太后,看样子瑞明王妃是真的伤的不轻。”珺绣语气淡漠,毫不在意的样子。

“哀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眼底迸射的寒光,让太后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阴戾。“你是岑相调教出来的人,又有那样的母亲,心思又岂会浅。说吧,到底为什么要在哀家眼皮底下掀起风浪?你到底想干什么?”

岑慕凝眼见着银针刺进自己的伤处,疼的整个人卸去大半的力气。“太后不过才……见过臣女两回……便如此怨恨……”

因为疼痛,她气喘的很急,一句话都说不连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求饶更没有喊出声。“莫非……臣女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

“太后您瞧,奴婢就知道瑞明王妃入宫必然另有所图。”珺绣眼底显出了些许得意:“你们几个多下几针,别那么怜香惜玉。把藏在王妃骨缝里的秘密都给她用那针尖挑出来!”

“是。”两个嬷嬷答应着,银针就一下一下的往伤处刺。

岑慕凝疼的想死,却攥着拳头咬着牙,就是不肯求饶。

太后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生气:“在哀家面前只有两种人,一是俯首帖耳,懂得屈服的人。二是忠心耿耿,对哀家尽忠的人。你知道为什么?”

“如臣女这般……不识时务……又铁骨铮铮的……都死绝了。”陈慕凝咬着牙,抬起头对上太后阴狠的目光,唇角飞扬:“臣女只是好奇……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即便是,入了王府,又能怎么威胁太后?您何苦……如此急不可耐的对臣女下手?会不会太过此地无银?”

“你!”太后眸子里沁出了冷意:“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珺绣,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像不像她那个早就咽气的娘?”

“像极了。”珺绣嗤鼻道:“都是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就算了,还又臭又硬!”

“那还等什么!”太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赶紧了结了,趁夜扔出宫去。”

“这……”珺绣难免有顾虑:“可是太后答应了瑞明王……”

“哀家是太后,这贱妇居然胆敢行刺。瑞明王的手再长,敢伸来哀家的凤鸾殿?”

岑慕凝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尖锐而响亮,只吓得捏着针的两个嬷嬷停了动作。

“你笑什么!”太后冷厉的喝道:“以为这样就不用死吗?”

“臣女临死之前,能知晓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也总不算徒劳。”岑慕凝的眸子里,血红一片。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后:“太后或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是您信心魔吗?心魔,才是操纵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恶魔。而臣女,便会是太后心底最无法歼灭的心魔。”

“满口胡吣!”珺绣恶狠狠道:“还愣着做什么,堵上她的嘴,扎死算完!”

“是。”嬷嬷答应着,抓起什么塞进了岑慕凝的嘴里。

她仰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死死瞪着太后那张扭曲的脸。

“皇上驾到——”

外头是内侍监清亮的嗓音。

珺绣不由一震:“太后,皇上怎么会这时候过来,那这里……”

“给她穿上衣服。”太后蹙眉走到岑慕凝耳畔:“哀家之所以要处置你,乃是因为你的动机可疑。当着皇帝的面,若敢胡言乱语,别怪哀家容不得你!”

两个嬷嬷动作利落的拔出了伤处的针,七手八脚的把衣裳给岑慕凝穿好。

只是松散的发髻,以及满头的冷汗却顾不得清理,庄凘宙已经推开门,闪身进来。

“给母后请安。”庄凘宙走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眼尾瞥见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岑慕凝,瞬间就明白了。“母后不是忧心皇姐的身子么。怎么这时候有精神头理会旁的事情?”

“你怎么这时候有空过来?”太后并不回答,反而是云淡风轻的问了这么一句。

“方才想起,昨日江南送了几匹极好的蝉翼薄缎,最适合夏日做成衣裳。朕特意给母后选了两匹,就赶着送来了。”庄凘宙眼尾瞟到那些银针,心口一凛,这手段当真是阴毒。

话锋一转,庄凘宙不禁蹙眉:“朕有些好奇,瑞明王妃是怎么开罪了母后,连银针都用上了。”

“皇上不必过问。”

“是臣女不懂规矩,犯了忌讳,激怒太后。”

太后与岑慕凝几乎同时开口,可声音却被她盖过,犹如不闻。

庄凘宙微微拧眉,看着岑慕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恪纯公主之所以病倒,并非是食物不洁,更不是中毒。”岑慕凝吃力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真切:“而是因为……心魔所困。”

“瑞明王妃,别失了规矩。”珺绣不悦的提醒了一句。

“让她说,朕要听。”庄凘宙侧目瞥了珺绣一眼。

“奴婢多嘴。”珺绣连忙皱眉退了一步。

皇帝身边的人则上前,将岑慕凝扶了起来,并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太后让妾身去看过恪纯公主。公主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银光闪闪的。得太后赏赐了银针,就叫妾身想了起来。”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母亲,最最心痛,便是失去孩子。寻常人家如此,宫中亦如此。臣女记得三年前,恪纯公主生过一场重病。原本该下嫁的那位额驸一簇,却在公主重病之后获罪,险些满门抄斩。幸亏皇上仁慈,网开一面,只是罢官流放,逐出皇城罢了。”

“住口!”太后凛眉,语声微凉。“哀家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是臣女胡言乱语,还是太后怕臣女说出真相?”岑慕凝迎上太后的目光,心想若今天不收拾了你这个作怪的老妖婆,对不起我捡回来的这半条命。

“朕有些疑惑……”庄凘宙沉眸看着她:“你所指的,莫非是半年前朕才平凡的韩氏?”

“正是。”岑慕凝丝毫无惧太后刀一般的目光,反而更加沉静的说:“若是妾身没有猜错,公主手里握着的那个雕有韩字的银锁,就是……”

珺绣冲上来,扬手朝岑慕凝劈下来。

庄凘宙反应极快,肩膀一错,顶开了那只手。力气用度有些大,珺绣一屁股跌在地上。

“大胆,圣驾面前岂容你动手!”皇帝身边的内侍监厉声喝止:“冒犯天子,该当何罪。”

“太后,奴婢……”珺绣想要诉苦,却只从太后眼底看见一道寒光,连忙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臣女家教极严,虽甚少出门,却也偶尔听闻朝中大事。当年韩氏一族,就是因为冒犯太后而遭到弹劾,引发了这场祸乱。亏的是皇上英明,两年之后,终于还是还了他们公道。可惜,太后却无法偿还公主,当年痛失的那条性命。时至今日,才会引发心魔,导致公主一病不起……”

“母后,她说的是真的吗?”庄凘宙脸色沉冷的吓人,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后的眼睛。

“胡言乱语。”太后自然是不肯承认的。“难不成皇上因为她的话就来质疑哀家?”

“我不是胡言乱语。”岑慕凝脸色清冷的吓人:“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