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姜绮叹气,回头睨他一眼:“我建议你下次去血液科做完检查之后,可以顺便去精神科检查一下。”

“你总想在我身边逃开。”

何璋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朝她冷幽幽地笑,似乎认为她拿他没什么办法。

“那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丑到我了。”

姜绮往后退两步,何璋不解,以为她要往回走:“我在这里也可以转弯,你跑得有我开车快吗?”

仗着小地方肆无忌惮,抓到了扣分赔钱,买分都无所谓。

加上何璋的病,家人对他可真是宠到了骨子里,在他眼中,就没有‘交通规则’四个字。

“你在驾驶教练应该被吊销牌照。”

姜绮回以冷笑,她生平最恨别人以为她没办法。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枝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之前的快步走是助跑,一下子就窜出老远,何璋一看也来了劲儿,一踩油门,跟着追上,苍白的脸浮起兴奋红晕。

追逐猎物的快感,无与伦比。

目光追逐她慌张逃跑的背影,轻松踩着油门就能追上,现代科技赋予了他病弱身体所不能拥有的美好感受。

一个拐弯,何璋微扭方向盘,完美滑入这个拐角,他正要加速,目光里穿着校裙的少女起跳踩墙反弹,手抓住墙缘翻了上去,一气呵成,转眼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及汽车追逐范围,留下一脸懵逼的哥哥。

踩墙跳是跑酷中一种技巧,说是‘踩’,但却不能往下踩,而是将力量踢进墙上,反弹出一段距离──自然比单纯跳跃高得多,就能达到越墙目的。

利用系统给予的技能,姜绮轻轻松松就甩掉了这只有病的小尾巴。

她穿梭在民居间,在另一个街口跳下来,安然落地。跑酷的感觉是真不错,也许回到现实之后她可以自己练习,万一遇到坏人,也能增加逃脱的可能性。

姜绮对治安的信任感已经完全被破坏,更甚之,她坚信落单时除出自救之外,别无他法,什么不走夜路不单独出行挂男士内裤暗示家中有男人……都不能完全避免被犯罪者盯上,一对一,或是一对多的恶意之下,一切回归原始,讲道理无卵用,执法机关看不见,就执不了法。

就像现在,只有自己,对抗庞然大物。

*****

姜绮回到家的时候,何璋早就在家里候着她了。

大抵是知道她已经跑完,他就不在外面溜达,干脆在家等,反正她不可能不回家。

何璋清楚知道,自家妹妹除了回家别无选择,所以当看见姜绮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他眼里泛起得逞的喜意。

何母亦在客厅等着她:“何瑜,你回来了?”

“嗯。”

姜绮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本来就攒了一肚子不满的何母怒火更盛:“你哥刚出院没多久,你让他去接你上学,这都算了,何璋巴巴的去接你,你居然放他鸽子?”

……这想象力真是万分丰富。

“妈,你清醒点,我叫得动他去接我?”

“你不要总把你哥想得那么坏,我知道你们兄妹俩向来感情不好,”何母叹气,始终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以后嫁人了,还不得靠你哥?总是跟哥哥闹性子,对你也没有好处。”

“妈,她在家里待一辈子我又不是养不起,”

听到妹妹要嫁人,何璋脸色略沉,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丢人,语气放得更冷:“我还需要她,她要是嫁人跑掉了,我的病怎么办?”

这话就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

可是他就那么平常地说了,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陈述句,姜绮忽然能够明白何瑜的心情,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家庭,一直被当成物品一样对待。

姜绮同样有个重男轻女的爹,但至少她妈是正常人,晓得护住她。

当孩子最后一道港湾都成为牢笼,何瑜会绝望也合情合理。

何母责怪又疼溺的瞟了儿子一眼:“哎,你这孩子,随你去吧。”

好像真把她当作一件搓来按扁的玩物似的。

姜绮轻声问:“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何母讶异:“你该不会学人家早恋了吧?不行,不行,这个年纪搞出什么事来,我们老何家丢不起这个脸,你过来!跟我老实交代,有没有干什么不该干的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别担心。”

瞥见何璋越发难看的脸色,她笑笑,径自上楼,一进房间就将实木衣柜推到门后顶着,免得那个变│态跟踪狂又不请自来。果然,不到一分钟,门就被打开了,何璋愣愣看住前面的硕大衣柜,回过味儿来:“何瑜,你这是什么意思!?”

“哥,我要休息了。”逐客令。

“你防备我?”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何璋挤出一抹神经质的狞笑:“何瑜,你全身都是我的,你防什么!?”

“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

即使放他进来,姜绮亦不认为自己和这个病秧子打起来会吃亏。

何璋扯开自己的领口,他的身材非常单薄,像一片皮挂在骨头上,垫着勉强吃出来的薄薄脂肪:“对,没吃够,你不是讨厌我吗?来打我啊!”

……姜绮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要求。

“哥,你冷静一点好吗?”

“那你不许避开我,你是我的,”何璋推不开衣柜,死命的从狭缝里挤,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何瑜,你从dna就决定是为我而生的,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这时,姜绮真正明白这个任务为何会被标为a级了。

何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极品,他对妹妹有着病态占有欲,她在他眼中犹如蚁蝼,却不得不靠她血肉过活,一边蔑视,一边依赖,害怕她会逃跑。

这种对死亡的不安感移情到她身上,就成了不正常的妹控。

“哥,我要睡觉了。”

“我进来和你一起睡。”

何璋站在门前,也不叫妈过来,就死死地瞪着她,跟恐怖电影的桥段似的。

这时,姜绮倒觉得有几分好笑:“好啊,你也不怕我半夜杀了你。”

她推开衣柜,何璋已经习惯她的怪力,笑逐颜开:“你去洗澡换睡衣,我在床上等你。”

看见他花儿一样的笑脸,姜绮纵有万般睡意,也该被吓清醒了。

当然,姜绮是不可能让他睡上床的,他赖死不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打地铺。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何璋没有多加反抗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关灯后,一室漆黑:“何瑜,你睡了吗?”

“还没有。”

开玩笑,这么早谁特么睡得着。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

“现在没有,迟早也会有的,死心吧,兄妹没前途,少看点动画,你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

“我不是喜欢你,”何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困惑:“我只是不习惯你避开我,而且凭什么我有病,你就能健健康康又跑又跳?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但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可是你什么都有了,你想开车,一满十八岁就送你去拿驾照,拿着本名车杂志随心所欲地挑选,我呢?我有吗?爸妈眼里只有你,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有你那么健康。”

黑暗中,何璋的说话声带了几分悲凉。

“这也不是我的错,”他就像一个失控的孩子,姜绮理解却并不同情:“何璋,你的不幸只属於你,就算是家人,也不是活该替你买单的。”

这个世界的不幸那么多,有人挤暗疮都感染细菌死亡,能怪得了谁?

这次,何璋没再说话,她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愣是睡不着。

何璋生理上的病,使得整家人心理上都病变了,抱持着‘制造一个宝宝来救另一个孩子’这种想法诞下何瑜,压根没问过她的意思──她愿不愿意一生下来就背负一条人命?何其沉重。姜绮猜测,何璋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健康,但没人教他改。

姜绮觉得,年幼的何瑜想要的,可能未必全是报复这家人。

她作为一个活多了这么多年的成年人,或许能教育他一把狠的。

*****

姜绮对何璋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她转守为攻,开始接近他,他身体状况不好,与户外体力活动基本无缘,医生建议的‘适量运动’,也温和得没什么意思,至少,像她那样徒手爬上别墅屋顶是不用想的了。

何璋嘴上什么也不说,二十来岁的人了,双眼明明白白的写着羡慕。

“我抱你上去?”

姜绮偏头有些好笑地看向他。

“我是男人,你抱得动?……喂喂喂你干吗!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抱上去屋顶是肯定办不到的了,但何璋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彷佛只有骨头的重量,她将他公主抱,从后花园狂奔到停车场,一路把身上的人吓得脸色煞白才笑嘻嘻停下:“刺激吗?”

“我要告你谋杀。”

何璋恹恹道。

“别装,你又不是心脏病,”姜绮当然是清楚其中利害的,总不能把人玩死了,她坏笑:“爽吗?体会到了机动游戏的感觉了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挺爽的,我还要。”

缓过气来,他扬起眼帘,眼睛影影绰绰的好看,那点笑意直要映入人心:“身体健康真好。”

这彷佛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执念,念念不忘,好像妹妹的健康是从他身上夺过去的一样。

人是很难想得开的,我们对马云的富有无感,因为他远在天边,但如果一直和自己吃泡面的同窗忽然中彩票暴富,而不巧二人是一起去买的彩票……那种心理落差感,岂能一句‘认命’就轻轻带过。

姜绮睨他一眼:“有钱真好。”

何璋赖在她身上不下来了:“我有钱,你想要钱,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当我的药,我都给你,养着你。”

她一怔,心想这个人的精神病是好不了了。

姜绮松手:“你摔一摔清醒一下吧。”

差点没把他脑子摔坏。

亦可能是摔坏了,因为她的一点示好,引来了何璋神经病一样的粘人,他甚至怂恿何母拨电话去她学校,找她班主任关心她的‘交友情况’,知道她没有交好的男同学之后才放心。

不止放心,还很幼稚地与姜绮炫耀他的消息灵通。

“你别想谈恋爱了,一辈子当我的药吧。”

“小说看多了,就去洗手间清洗一下你浸满了弱智有毒糖水的大脑,”姜绮语气平平,早就料到这精神病人不干正事:“何璋,我不可能一辈子为你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