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

一道柔弱的声音,却让赢祥义无反顾的手顿在了胸口前。

掌风荡起了额前一绺白发。

他怔在了那里,强行逆转劲道触动内伤,使他再也压抑不住口中的腥意,唇角流出一抹血红。

纱帐后,贾迎春无助的看向郭氏。

方才,是郭氏焦急的让她喊出的这一声,可喊完后,该怎么办,她却不知道了。

她早就被这个场面给弄迷糊了。

她不明白,为何这位夫人告诉她,若不喊住那个打伤环弟的人,环弟会有大难……

郭氏看了贾迎春一眼,嘴角微微一抽,她也想不明白,贾环到底为何最护着这个迷迷糊糊的丫头。

郭氏是见过贾探春的,那个丫头,才最对她的性儿。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郭氏见贾迎春这怯怯的模样,想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便高声对贾环道:“环哥儿,既然将军方才只是思亡妻心切,并非本意,你何不大肚些?男儿本该胸襟似海,你说呢?”

贾环闻言,面色漠然,眼神却微微松动。

赢普见状,连忙从赢祥身边爬了过来,大哭道:“宁侯,不看我们活人的面,你就看在,看在……”

话未说尽,就哽咽难语,又使劲的磕起头来,血染红了地砖……

贾环闻言,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纱帐,对张氏等人道:“干娘,婶婶,劳烦你们三位,替将军夫人殓妆容,我先带姐姐回去了。”

郭氏道:“行,你们先去吧。”

她也是看在赢普这般孝顺的份上,触动了母性,才答应继续做下去的。

张氏也道:“回去好好看看伤势,真真是……唉,罢了。”

刘氏沉默下,但也开口道:“家里参不够用,就打发人来取。”

贾环一一谢过后,便扶着面色苍白,眼神恐惧的贾迎春,从后面绕了出去。

灵堂前,乌远等人也各自收队。

倒是牛奔几个,不敢离开。

还要照看他们各自的老娘。

出了二门,上了贾家马车后,贾环恨恨一声,道:“必不与这匹夫甘休!贼厮鸟!老棺材瓤子!丑八怪……”

兴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盘上,贾迎春反而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见贾环市井小儿般骂不休,不由忍俊不禁,可又看到他胸口的血,脸色又发白了。

红了眼圈,拿绣帕给他擦拭着,道:“环弟,你怎么样了?”

贾环见之,忙停下村骂,哄道:“姐姐放心,就凭那老东西的老胳膊老腿子,要不是我昨夜耗费了太多气力,早恁死他了。”

“不许跟人打架,不理他们就是了……”

贾迎春一边替这顽皮爱惹祸的弟弟擦拭着嘴角和衣襟,一边轻轻的嘱托道。

贾环嘿嘿笑道:“那老不羞倒也有几分眼力界儿,知道我姐姐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贾迎春闻言,俏脸登时通红,扬起绣帕,嗔怒道:“胡说!环弟,你仔细我……教训你!”

贾环哈哈笑着道恼,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后,道:“姐,车里就咱们姐弟俩。我认真跟你说,真的该考虑了。

不过,我也不让你出去了。

你太善良,善良的出去我都不放心,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样,咱们看看能否找一个合适的人,入赘到咱家。

咱不求他高官厚爵,也不求他大富大贵。

弟弟只有一个要求,只要品性好,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对你好就成。

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姐,你看成吗?”

贾迎春闻言,俏脸通红,双眼中含泪,怔怔的看着贾环,道:“环弟,我……我也不知。

环弟啊,姐姐就想,能在家里多待几年,不想……不想那么早出阁。

环弟,能让我在家,再待几年吗?”

贾环看着贾迎春眼里掉下的泪,心都快碎了,急道:“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怎么不能?怎么不能?

姐姐,咱不是说了吗?你就在家待一辈子。

弟弟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姐夫回来!”

贾迎春闻言,羞红了脸,轻轻温柔一笑,垂下头去。

贾环只以为贾迎春在害羞,却听不到她的心声……

环弟啊,姐姐本失怙孤女,是家里姊妹中最无趣之人。

却不想,竟能得你爱护怜惜,才使得这些年,过的顺心温暖。

姐姐真的知足了……

只是,姐姐虽然愚笨粗蠢,却不是那不知冷暖善恶,不知回报之人。

平生惟愿环弟能长命百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只是,姐姐身无长物,没有一点能为,些许小事都帮你做不好。

唯有,唯有借这姻缘哪……

……

荣国府,荣庆堂。

因为秦氏是晚辈,且昨日已经悲伤过了。

因此,这边人看起来都已经没事了般,满堂笑语……

(这点是有些奇怪,原著中,秦氏死时,贾宝玉吐了口血,然后送葬时就跟秦钟调.戏二丫,晚上和秦钟调.戏智能。贾敬死时,荣国府更是一点悲音都没有,该玩玩,该笑笑,王熙凤还打趣说是得道升天了。)

堂上,摆放着十匹金锦缎子,上绣福寿禄和五蝠纹样。

贾母高坐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匹锦缎,与薛姨妈在一旁笑说着。

家里姊妹们也都是通女红的,也纷纷品头论足着。

就在大家说的高兴的时候,忽然,外面进来数人。

为首之人,正是近来一直管家的李纨。

她一扫往日重重压力下时时蹙起的秀眉,笑的极为灿烂。

进门后,就对上头的贾母高声笑道:“老太太,今儿可真是喜事连连。我将将才送皇太后宫里的昭容出门,就见咱们家娘娘派人回来送东西。”

贾母闻言,面色更喜,朝李纨身后看去,果不其然,为首的丫头,就是当初家里出去的抱琴。

贾母喜道:“娘娘因何派你回来?”

抱琴也伶俐,屈膝一福道:“老太太,娘娘派奴婢回来,一是来看看老太太您,二来,是给家里二小姐送些东西回来。”

“哦?这是为何?”

贾母闻言,面色微动,问道。

抱琴笑道:“回老太太的话,是娘娘给万岁爷建议,让咱家二小姐去给将军夫人梳头的。

今儿娘娘听陛下下朝后说,二小姐和三爷已经去了将军府,陛下心里高兴欢喜,娘娘也欢喜,就派了奴婢前来送二小姐一些玩意儿。”

说着,朝后面看了眼,两个小宫女捧着金黄绣凤锦缎盖着的大紫红漆盒上前。

抱琴献宝似得的打开后,只见一个漆盒中盛放的是一对镶宝金丝手镯、一对碧玉钗和一对珠钏。

另一个漆盒中,盛放的是一个龙凤金项圈,还有六个如意八宝金锞子。

看到这些东西,贾母和薛姨妈还有李纨的面色都微微一变。

这是寻常富贵人家,最常用的添妆首饰……

贾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和担忧起来。

虽说世道就是这样,男人死了,女人守寡天经地义,为人彰赞。

尤其是大户讲礼的人家,通常都不会让家中少寡再嫁。

可是,若是男人死了女人,尤其是有孩子的家主顶梁柱。

那么按礼,这边妻子出了殡,那边就该尽快论再娶之事了。

名义很简单,不能少了孩子的教养,更不能失了对长辈的孝道……

这就是煌煌礼教!

可是,哪个女人心里喜欢这样?

若真是自家儿子遭遇这种不幸也还罢了,可是,如今是别人这般,自家人却想着让自家人去填坑。

就算他将来是亲王是宰相,这幅上赶的模样也太难看了些……

元春这丫头,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啊。

莫不是,她是为了肚子里的……

只是,你还是不了解咱们如今这个家……

贾母心里叹息一声,就想趁着贾环和贾迎春还没回来,将抱琴打发出去。

待下月初进宫探望的时候,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然而,没等她开口打发,忽然,门口处传来一阵动静。

竟是……贾环回来了!

这……

就在贾母面色一变,紧张起来时,贾环呵呵笑着,挽着贾迎春的手,姐弟两人走了进来。

“什么事,这般热闹?”

贾环脸色虽比走前还不好,但语气还是轻快。

“奴婢见过三爷。”

抱琴喜滋滋的说道。

贾环看到抱琴之后,眉尖轻轻一挑,再看着她身边两个宫女捧着的漆盒中的东西,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些首饰玩意儿,是当初贾元春初封贵妃后,贾环亲自过目挑选出来送进宫的。

“呵呵。”

几乎是无意识的呵呵了两声后,贾环松开贾迎春的手,轻轻捻起了一根碧玉钗。

“环儿,怎地这早就回来了?”

连贾母都不知该说什么时,林黛玉忽然轻笑着问道。

贾环眼睛微眯,而后恢复正常,对林黛玉笑道:“事情办完了呗,又不在他家过年……”

说罢,不顾林黛玉的恼视,贾环又对贾迎春道:“姐姐,你带姊妹们先进园子里去,今天的事,我得和老祖宗说一说。”

贾迎春有些迷迷糊糊,虽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大对的样子,却也想不出什么。

以为真是今天的事不好当着姊妹们的面讲,便难得当回大的,招呼着姊妹们离去。

林黛玉、史湘云和薛宝钗等人聪慧一些,临走时都有几分担忧的看着贾环。

待她们离去后,贾母想打个圆场,道:“环哥儿……”

话未说尽,贾环伸手拦住,他正色看向已经唬的变了脸色的抱琴,道:“大姐把这些嫁妆还回来,是打算跟家里划清界限吗?”

抱琴本来唬的跟什么似的,听到这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嗔道:“三爷,您这是哪里话?娘娘在宫里天天都念着家里,怎会和家里划清界限呢?

这不是之前娘娘给陛下建议,让咱家二小姐去给将军夫人梳头,今儿听陛下说……”

“好了!”

眼见贾环面色瞬间铁青,贾母连忙喊住了抱琴,连连打发鸳鸯道:“去,带抱琴她们下去用个饭,再给个大封,就送她们回去吧。快去快去……”

鸳鸯看着贾环的脸色也害怕,连忙走下去,带着面色煞白的抱琴和两位小宫女出去了。

待她们刚刚出门,贾环就把手里的碧玉钗一把贯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粉碎。

他双眼发赤,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恨的快咬碎银牙,一字一句低吼道:“我真是瞎了眼!竟去亲近那贱妇之女!!”

此言一出,简直如惊雷一般劈在了高堂上两人的头上。

贾母整个人差点都崩溃了,大哭道:“环哥儿,那是你大姐啊!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哪!”

薛姨妈也哭道:“环哥儿,大丫头只是犯了糊涂,没有坏心哪!”

贾环大恨道:“她的好心,就是要将家里的姊妹,嫁给一个鳏夫吗?”

……

ps:说两句。

应该说,将迎春嫁给十三,是很早之前的想法,当时还在构思后续大纲。

但这个想法和书友讨论后,就被毙掉了。

因为书友实在无法接受将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嫁给一个老头子,尽管他将会是一个亲王。

所以不会出现你们想的那样。

当然,原因不只是如此,下一章会讲清楚。

而之所以设计这段剧情,是为了这一卷的主题。

后面会见到。

不解释一下不行,感觉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