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薛父的电话。

好。

嗯。

明天会回洲城。薛慈说,现在太晚了,我要睡了。

在找借口挂断前,薛慈听见薛父说:你很厉害,不过也不用太独当一面。下次碰到这样的事,直接和家里说。

薛小少爷的羽睫,便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良久,薛慈才道:不是大事。紧接着,才挂断了电话。

谢问寒久久地注视着他。

薛慈也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刚才差点就无视了谢问寒的存在。这时候刷房卡进了门,很平静又客气地问道:怎么了?

谢问寒微顿一下,还是问出来: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难过的样子?

那天谢问寒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京市,到校时是下午。

薛慈坐在车上,顺便回下好久没看的信息。

斯坦利给他发了短信:

[很抱歉,带出那样的队员。]

薛慈回:[没事。与你无关。]

下一条

[阿慈阿慈我转学来清璞啦,我要和你一起上课!]

薛慈回复:[?]

对方秒发来讯息:[我是长灯明ovo]

薛慈顶着那三个意义不明的符号想了很久,回复:[与我无关。]

是真的与他无关,他可能并不会在清璞待多久。

长灯明没再发来消息。

到校区内,薛慈下了车,因为长时间旅途身体还处于疲惫状态中,学校相当贴心地又给半天假,明天才复课。

薛慈一早醒来,就见清璞附中内处处贴满了喜报,抬眼就能看见粗壮加粗的烫金红字:

《贺我校团队得微电子校量竞赛第一!贺薛慈同学独立组装修复芯片成功!》

薛慈微怔,盯着后面那条看了半晌。最后折返回寝室拿了口罩和帽子,牢牢实实遮严了再出门。

他们临时组建的竞赛微信小组有人在惊叹:学姐,去年也这么大阵仗吗?好家伙,我都要以为我们是拿了PDL的冠军回来了。

PDL是目前最具含金量的芯片大赛,还不是他们这群学生能参与到的比赛。

沉默了好一会,沈佳怡才冒头道:

这次情况特殊。

毕竟他们是断层式的获胜虽然和他们这群高年级生没什么关系。

沈佳怡含蓄地说道:薛级长提议校方一定要重视宣传这次的成功,提高招生竞争力。

薛慈看完:

原来是薛浮干出来的事。

昨天薛慈太累,薛浮按捺了一下激动的心,最后还是和弟弟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今天是带着恭贺他夺冠的礼物上门,神色很为弟弟骄傲,问薛慈:喜不喜欢?

薛慈缓了缓,说:喜欢。

薛浮笑着道:还有惊喜。薛慈很不想问,还有什么惊喜了。

这次的成绩是清璞校方绝未曾料到的出色,原本以为是带两个协作生去学习经验,没想到最后压倒性获胜的关键就在这于两人。

尤其是薛慈的天赋,远超他们所想。

清璞是很想留住这样的学生的。

A班的班主任近来喜事连连,谁都羡慕他班里出的两个天才,得意的他最近走路都带风。通知薛慈校方特意举办讲座,让薛慈作为优秀代表发言演讲时也如此。

薛慈早预感不妙,听完后神色冷静地试图逃掉一劫:为什么突然让我演讲?

他顿了顿:也是薛级长提议的?

班主任笑呵呵道:虽然是薛浮同学的提议,但还是因为薛慈同学太过优秀,校方才予以批准。

薛慈:

谢邸。

谢恩荣看着新闻上的消息,发现少年人熟悉的面孔,露出了有点意味不明的微笑来。

谢家在那一阶层中地位算不上太高,也就是近几十年起来的暴发户。唯一的优点就是有钱,非常有钱。

谢家这位家主还有个为别人调侃的特殊爱好,被人戏称为喜欢扶贫。

他娶的几任妻子,背景都十分一般甚至可以说是都很贫寒。

和他不上不下同属中间的阶层,都很喜欢通过联姻来获得更快攀升的阶梯,和那些真正的世家混上些关系。谢恩荣偏不,他曾经在外面公开表示道:女人么,要那么精明强干有什么用,不如娶位温柔贤淑的妻子。

关键是他在结婚的时候真不怎么出去乱搞,一心陪着家中娇妻,倒也还算让人敬佩的一点。

谢恩荣前两位妻子都不长命,没过两年好日子就死了。第三任是跟他最长的那位,也是为谢恩荣生下了一子一女的那位,某天夜里得了急病,去世了。

他现在这任妻子,则是几任里最显磕碜的一位,不年轻了,面貌至多是清秀。最重要的是,她嫁进谢家,还带了个都已经知事的拖油瓶。

正是谢问寒。

谢太太正巧本姓也是谢,谢问寒是跟着她姓。

但哪怕巧合撞了个姓,也还是外人的种,养不熟。谢问寒早早单出去住,还算知脸色。

谢恩荣看完新闻,招手喊了谢太太过来,对妻子道:你儿子现在很厉害,都上电视了。

谢太太看着电视里熟悉的面容,她微微有些颤栗,不懂谢恩荣是什么意思,只敢小声附和。

自己考上清璞,又拿了校量竞赛的冠军,前途无量,以后应该会成为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才对谢恩荣感慨道,你说对吧?

他的手温柔覆盖在女人肩头,谢太太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眼底昏暗无光,有些呆滞:对、对

他这么有本事,你会不会让他来帮你?

原本还笑着说话的谢恩荣,声调突然变了。他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惊得女人几乎要弹跳起来。谢太太跟着露出了极其恐惧的神色,尖利地道:我不会说的!我谁都不会说!

下一瞬间,她就被狠狠地掼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拳脚,是落在她身上的无数痛击。谢恩荣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是痴迷的愉悦神色,他抓着谢太太的头发,猛地撞在了桌面上。然后才似反应过来,看着女人头上的青色淤痕露出了有点烦恼的神色,拨了拨她的刘海遮住,才继续和颜悦色地道:你可以说出去,但谁会相信你呢?

谢恩荣道,这样过着不是也挺好的吗?你是受人尊敬的谢太太,家里下人见你都要弯腰,以前的姐妹不知道有多艳羡你现在的生活。

谢太太神色麻木地点头,颤栗重复道:我很好,我过得很好,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谢恩荣这才放开了她。

早在十年前,他就发现了自己的怪癖。

他明明没有暴力倾向,哪里都是正常人,却喜欢殴打自己的妻子来发泄压力。第一任妻子忍受不了,威胁曝光离婚,被谢恩荣处理掉了。

他迎娶了第二位妻子,却发现自己依旧改不掉这样的癖好,便开始有意着手准备了。

直到他现在这位妻子谢恩荣哪里都满意,唯独这位妻子有一个貌似很不安分的儿子。

上次谢问寒来谢家的时候,差点发现了什么,谢恩荣让妻子赶走了他,号称不要来打搅她现在的生活。把那个已经懂点事的孩子像赶流浪狗般赶走。

但到底让谢恩荣留了个心眼。

谢恩荣不介意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发现这件事,他可以处理掉。谢太太是,谢问寒也是。

但谢问寒从高分入学清璞,到现在引起一些高知教授的注意,已经渐渐出离谢恩荣的容忍范围外了。

他不能让这个少年更高调下去了。

谢恩荣道:太太,你打个电话,这周让问寒回一趟家。

谢太太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但她绝不敢违抗男人,颤抖地拨了电话:喂,是问寒吗?

妈妈想你,想你回家。

第29章 禁闭

谢问寒很久没有接到来自他母亲的电话了。

女人声音软糯婉转,带着地方话里特有的吴侬软语的腔调。但是谢问寒的记忆却瞬间沉浸入某个雪夜中。

那时女人温柔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泪:问寒,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你不要来打搅我了。

他在细雪中被赶走,身上没有钱、没有手机,离租的房子要走很长一段路,像落魄的流浪狗。他缩在银行外面,避开风雪,被流浪汉以为是冻死了而报了警。

现在他的母亲说,想要他回家。

谢问寒沉默了很久,直到女人催促中带上了哭腔。他才慢吞吞地说:好。

或许是一切都在向上发展。

他参加了竞赛,极具名望的教授和他有所联系。

校方更重视他的情况下,谢问寒再没被封决那些人骚扰过,现在母亲也重新和他联络哪怕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也好。

他的生活在变好。

谢问寒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后排靠窗晒太阳的少年身上。

从薛慈来临开始。

这周正好赶上小长假,薛慈实在没理由再拒绝回薛家的要求,只好在电话中简短回应,敷衍答应下来。

对面的薛父完全没听出敷衍。他露出满意神色,开始策划趁着假期要带薛慈去哪些地方旅行桌面上的杂志摊开来。标题是粗大一行红字:

《拉近亲子感情秘籍2.0》。

而薛慈要是能长出耳朵,只怕那双猫耳此时已经软趴趴地怂搭下来了。

身旁的清璞学生们大多也在议论假期的事,这群小少年们都露出快活向往的神情,恨不得下一瞬间就能飞出校外。他们兴奋地说,自己会去海岛旅游、会去学滑雪、会登上最高的瞭望台,在这几天假期里,好像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和旅途。

谢问寒走到了薛慈的课桌面前。

薛小少爷从阳光中抬起头,眼睛在强烈光线下有些睁不开,那肤色依旧苍白似雪,怎么也晒不黑一样。

谢问寒很突兀地说道:糖。

他垂下眼,飞快在薛慈的桌面上摆了一盒淡蓝色月亮型的纸盒,语速很快,耳垂却有点发红,谢谢你之前的照顾。

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薛慈已经把谢问寒从同学提到了熟悉的人里面。他看着面前的纸盒,在两种选择间犹豫了瞬间,选择了收下。

薛慈当着谢问寒的面打开了他的礼物。糖果的包装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牌子,但非常漂亮地折成各种星月形状。

剥出的其中一颗是巧克力,薛慈低头含进嘴里,刹那间浓郁的香气溢散出来。不是很甜,牛奶巧克力的滋味却很醇厚,比薛家先前会定制的糖果还要好吃一些。

等巧克力化在嘴里,薛慈才抬头和谢问寒说话。

谢谢。他真实评价道,很好吃。

谢问寒常年冷冰冰的面上,似乎都可见冰雪消融。那点高吊起的紧张散去,他垂着眼道:还有一盒没做好,放假后拿给你。

原来是谢问寒自己做的糖。

薛慈正低头拨弄着糖纸,听到谢问寒的话本想婉拒,抬头却看到少年那双黑瞳中仿佛融着一轮太阳般熠熠发亮,拒绝的话便莫名慢了一步。紧接着谢问寒以一种相当轻松的姿态,脚步迅速地离开,坐在课桌前,背挺得笔直地翻着书,没有要继续谈话的意思。

算了。

薛慈收回眼,开始考虑要回什么礼,才显得不那么失礼了。

他们都没注意到,其他同学看向谢问寒的目光多么震惊、不可思议,充满控诉!

怎么谢问寒能和薛慈关系这么好的样子,薛慈甚至还收了他的礼物

其他学生们想,应该是一起参加竞赛的事让两人有了联系,谢问寒近水楼台,便和薛慈搭上线了。在这之前,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似从没说过话。

顿时心中又酸又妒起来,怎么和薛慈一起去参加竞赛的,不是他们。

都是他们不够努力。

现在谢问寒那也是老班的眼珠子,动不得,连封决都老实许多,他们也只能扼腕叹息,最多盯着谢问寒的目光更凶狠一些。

直到假期开始又结束,少年人们各自疯玩回来,薛慈在薛家做完了两本工具书的笔记。

新生们收心回到课堂上,前排突兀的空着的位置便变得很明显起来。

那是谢问寒的位置。

薛慈想到谢问寒和他说的那句话,放假后会将另一盒糖给他当然也不是惦记着那盒糖,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抽屉里还放着那两本又厚又沉的芯片相关书籍,暗红色的封面上滚着烫金字体,因为占据的地方太大,会从抽屉里探出一个边角来,薛慈偶尔会撞到书角,柔软皮肤磨出一点红印。

这是他带给谢问寒的回礼。

但谢问寒没有来。

放学后,班主任的门被轻轻推开。黑发新生乖巧地站在门口,不少路过的学子都想去摸一下这看上去太过可爱的小孩,发现是清璞共同的珍宝后便收回了手,心痛地想着要控制自己,以免被薛浮级长追杀。

薛慈敲门问:老师,可以进来吗。

班主任见到薛慈,嘴边的笑容顿时便扬起来了,他让薛慈进来坐,听到薛慈问起的是谢问寒的情况,顿时觉得薛慈果然友爱同学,有着超乎寻常世家少年的柔软心思他还是第一个问起谢问寒的人。

班主任温柔又抱着点惋惜地说:谢问寒同学生病了,他妈妈难过得厉害,病情影响很大目前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了。

生病?

而且听上去还是重病。

薛慈问:在哪个医院?

班主任道:是在家休养。谢家有专业的医疗室和医生。

他们这些世家倒都会如此,会聘请医术相当好的名医作为私人医生,邸中设有完善的医疗设备。

但以谢家目前的地位,恐怕是没什么人脉请到医术高超的名医,医疗设备的维持也是一笔大消耗,还不如直接入住京市的一些大医院,未免有点死要面子的作态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