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听瑟的印象里,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愉快地吃过一顿饭了,不仅仅因为这些无需苛刻自己的食物,也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是陆闻别。

落地窗与夜景,红玫瑰与蜡烛,她是不是可以私心地将今晚当成一次约会?

唯一的遗憾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吃到九分饱的时候还有三道甜品没能品尝。陆闻别大概是在酒店餐厅时估计了她的胃口大小,也不让她再继续吃。

长久控制饮食的肠胃受不了太重的负荷,吃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胃被美味食物填满的感觉,如同每一根紧绷焦虑的神经被细细抚平。

“开车兜一会儿风好不好?”回酒店的车上,谈听瑟回眸看着身侧的男人。

他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霓虹掠过,只能看清唇角轻轻勾了勾。

“听她的。”他对司机淡淡道。

司机忙应声,沿着海边这条长线继续开下去。

身旁弥散着陆闻别身上好闻的乌木沉香与朗姆酒味,像窗外冷萃的霓虹,迷人又略显得冷。

食欲与情感的双重满足助长了忙碌一整天后的疲倦与困意,谈听瑟头一点点往下低时听见陆闻别吩咐司机回去,然而下车被凉风一吹她就又清醒了。

“不困了?”他笑问,手上帮她提着装芭蕾舞鞋的袋子。

谈听瑟悻悻地摇头,不知道刚才犯困的窘态被他看去多少。

直到踏进酒店她才后知后觉,“你也住这里?”

“同一层。”

她心里的雀跃莫名又多一点。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到这个时间点,然后在走廊上互道晚安。

有一瞬间,谈听瑟心里钻出一点做坏事的冲动念头。只有很短很短的一刹那,却像一根羽毛颤巍巍地扫过心尖,落下零碎的火星,烫得她声线都微微发抖。

或许是因为今晚那杯甜酒……

“那我进去了,”她佯装镇定自若地后退两步,手紧紧攥住门把,“晚安。”

空旷的走廊衬得他声线有种难言的微哑,“晚安。”

谈听瑟艰难挪动脚步退回房门里侧,垂眸刚将门关了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明天什么时候走,于是又急忙拉开门探出身去,“明天你——”

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的话全都憋了回去,她瞪大眼,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陆闻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去而复返,那扇门拉开的下一瞬,互相靠近的两人就冷不防近得只剩咫尺。

高跟鞋缩短了身高差,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直接撞进他怀里,或者亲到他的下颌。

谈听瑟仰头屏住呼吸,男人背着光,眉骨下是浓墨似的暗影,眸光沉沉意味难辨,紧紧攥住她少的可怜的“清醒”。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还有那个梦。那个羞耻滚烫的梦。

喝了酒可以做坏事吗?

她眼睫颤了颤,目光匆匆向下落又做贼心虚地收回,最后不知哪来的勇气与胆量,让她鬼使神差地轻轻踮脚往前靠近——

第12章 订婚传言  陆少很有可能要和许诗薇订婚……

一边肩膀忽然被握住。

吊带裙没有衣料的阻隔,男人修长的手指、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住肩头的肌.肤,那种热度与触感让她心惊,无意识地轻轻一抖。

他力道不重,却刚好无声制止她靠近的动作。

也骤然拉紧她脑子里那根弦,让她片刻恍惚后立刻清醒,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站稳。”陆闻别目光平静,神色甚至没有变化分毫,仿佛将她毫无保留地看透了,但却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化解。

谈听瑟浑身僵硬,大脑飞速冷却下来。行动快过慌乱的意识,她蓦地扶住门框,朝他懊恼地撇了撇唇角,“我、我很少穿高跟鞋……踩着地毯容易站不稳。”

一个蹩脚到极点的借口。

她心跳又快又乱。

“还以为你喝醉了。”陆闻别恍若未觉,只是淡淡一哂,然后递出手里的袋子,“这个忘记给你。”

“那么低的度数,我才没喝醉,就是刚才动作太急有点头晕。”

作为提手的绸带缠绕成弧形,有些过分柔软,两只同时握住它的手被迫靠近,一触即分。

“还有事要跟我说?”

谈听瑟胡乱勾着提在手里的绸带,若无其事地笑笑,“就是想问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有点事要处理,计划晚上回松城。”他一副商量的口吻,“跟我一起?”

“你还有别的事?”她一怔。

“嗯,公事。”

“我还以为……”以为你这一次是特意为我而来的。

谈听瑟咽下后半句话,不敢问出口。

陆闻别只是望着她,不知道有没有猜到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但她总觉得他猜到了。因为他眼底没有半点疑问,也没继续追究这个问题。

但他对此什么也没说,“如果要一起回去,我就让司机七点来接你。”

“不用,陈秘书给我安排了司机,可以直接送我去机场。”

他略一颔首,“进去休息吧。”

谈听瑟点点头,镇定自若地后退几步关上门,紧紧攥着袋子提手往里面走了几步,然后才仿佛放空似地停在套房偌大的客厅中央。

玄关处的壁灯与室内的地灯依次自动亮起,她怔怔地站了会儿,蓦地蹲下来捂住脸。

心跳得又快又重,紧张之后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

她刚才竟然……

就差一点。如果真的亲上去了,陆闻别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庆幸他阻止了自己。虽然事情没能更进一步,但也就不会产生什么糟糕的后果。

一想到刚才自己那些拙劣的借口,她就后悔到想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陆闻别会不会相信,但至少他没拆穿她。

谈听瑟慢吞吞地起身躺倒在沙发上,明明很想逃避,却被脑海里的潜意识逼迫着一遍遍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看穿了她的意图却没改变对她的态度,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还有希望?

高悬的一颗心被烫了一下,蓦地重重回落。

谈听瑟轻轻摩.挲着左腕上的手链。

就算陆闻别不是仅仅为她这场演出而来,今晚的一切也已经足够完美。

或者说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生活里的许多事,包括她自己,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躺着出神半晌,直到被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惊醒。

发消息的人是今天一起演出的某个同伴,对方发来了一张照片,解释道:“我无意中在后台抓拍到这个,觉得构图画面都很美,不发给你看看好像有点可惜,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照片上的画面定格在后台她跑到陆闻别面前的那一瞬,镜头捕捉到了两个人的侧影。她两条腿微微交错,抱着满怀的鲜花仰起头笑意盈盈。而她面前的男人一手撑着门框微微俯.身,深邃英俊的眉眼被微妙的光影角度勾勒成深情的模样。

谈听瑟脸蓦地发烫。

他当时……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吗?

她目光有点躲闪,最后还是咬着唇一点点把视线挪回了照片上。

心里觉得羞耻,手却非常诚实地长按保存。

【谢谢你,真的拍的很好看,我保存下来啦。】她轻点退出,在输入框回复对方。

大概一两分钟后,对方回复道:【不客气!我这里的已经删掉了,你手上的现在是唯一一份。】

谈听瑟再次道了谢,忍了又忍,还是再次把图片点开。她找不到可以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只能独自享有这份秘密。

好一会儿,她捂着脸轻轻笑了。

**

第二天谈听瑟独自在酒店里打发时间,一个上午都被她用来练习基本功,勉强排解了昨晚那顿饭所带来的罪恶感。

下午她午睡了半小时,醒来后发现聂显发来了好几条消息,先问她演出情况如何,又遗憾没能来看她的表演。

他们之前也闲聊过,于是她一边起床走向浴室,一边随手回复了几句。

【聂显:所以演出只有昨晚那一场?那你已经回来了吗?】

【谈听瑟:对,不过我还有点事,所以要在这边多待一天,晚上才能回去。】

【聂显:你一个人记得注意安全。】

【谈听瑟:好,会有司机接送的。】

看到最新的这条回复,聂显心情复杂地默默叹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陆闻别昨晚就会回来,刚才一问才知道人还在海城,说是有事要多留一天,回程的时间恰好也是今晚。

斟酌了一会儿,他难得热心一次,委婉提醒某人:“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订婚,或许最好跟小瑟保持一点距离,至少别让她变成第二个谢恬。”

他用了“至少”这个词,至于更多的可能性,他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虽然那天慈善拍卖会上谈听瑟的表现让他有了某种猜测,可毕竟也只是猜测而已。

一小时后,陆闻别才吝啬地回复了五个字。

【你想说什么?】

【聂显:你去海城,是不是为了小瑟?你现在和她在一起?】

这一次陆闻别回复得很快,但也只是极为冷淡的一句:

【你管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