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打算叫唐远征好好看看,啥叫姜还是老的辣。

可惜事实胜于雄辩,打过一场,他竭尽全力也没能弄翻这小子,虽然嘴上说着不服,心里却明白,现在的他,不是唐远征的对手。

唐远征这小子是真狠,对敌人狠,对他自己更狠,否则不能进步这么快。

说远了。

就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郑旌对唐远征那点子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揣摩得也是捌九不离十。

唐远征年少失怙,晓事后唯二接触良多的两名女性全都不贤,一个是他亲妈,一个是视如亲嫂子的艾晴柔。

结果呢,不提也罢,带给小少年的全是浓得散不开的阴影。

特别是艾晴柔,跟朱武分开闹得不体面不说,严苛点说,朱武事业折戟乃至最后牺牲,都有她一半的影响。

再加上她对唐骏唐果俩孩子的失职与狠心,唐远征怕不是得恨上这个女人,甚至恨屋及乌地迁怒其他女同志。

之前有传闻说,唐远征扬言终身不娶,一辈子只跟俩孩子一起过,郑旌是相信的。

这小子认真起来就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真要是发起疯来,能干出啥事谁都想象不出来。

郑旌理解唐远征的心态,由此及彼将心比心嘛,他不也对相亲之事一再回避?情同此理。

至于后来唐远征毫无预兆地闪电结婚,老实说,他初次听说的时候也很是吃了一惊。

那时他也处于痛失好友的悲痛之中,情绪不佳状态不稳,大舅特批了他一星期的放松假,于是又被着急的家里人催着去相亲,无意中举了唐远征的例子,他这才知道这小子居然背着人闷不吭声地脱了单。

说好的终身不娶呢?自打嘴巴这么快,肯定有内情。

熟知对方性情的郑旌于是悄悄了解了下,弄清楚唐远征跟他那个小媳妇之间的恩怨。

郑旌拿脚指头想,都能猜中这混小子的心思。

不就是想找个小保姆照顾孩子,结果遭人设计陷害,干脆将计就计将人收下,让出妻子的虚名,白得个免费保姆使么?

这小子睚眦必报的劲头,真是半点不见少。

就是吧,有点过。

郑旌原本也对算计自家学生的蛇蝎女人怀有偏见,上次还特意过来亲自见了简青桐一面。

只不过接触下来才发觉,人姑娘挺好的,配得上唐远征,当初的落水逼婚可能另有隐情。

郑旌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骨子里还挺骄傲,能被他认同欣赏的年轻女同志当真不多。

加上之前对人家女同志的误解,进而心中有愧,就想着帮简青桐说说好话,开导开导不开窍的唐远征,省得错过一段良缘。

娶都娶了,把人家晾在家里守活寡算怎么回事?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他敢保证,简青桐不是艾晴柔、唐远征亲妈之流,值得好好对待。

可惜唐远征这个倔驴一样的死脑筋未必肯听劝。

郑旌原本计划着先跟他比划一场,打赢了再好好谈心,不听劝再接着打,打服为止。

万万没想到,好好的上策第一步就夭折,他打输了。

那只能转而采取中策。

做好打硬仗准备的郑旌拿出最嘲讽的姿态与话语,毫不留情地往唐远征痛点重重打击,也说不好是想激将还是借机撒气。

“你不就为找个人帮你照顾孩子么?你那压根就不是娶老婆,你就是打着结婚的名义找免费劳工,这是骗婚我跟你讲,犯法!”

唐远征眼神微一闪烁,瞬间犀利如刀:

“你在为她打抱不平?你跟她很熟?”

郑旌感觉到他瞬间放开的敌意,一秒领会他的言下之意,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蹿起,砰地一巴掌拍了桌子:

“姓唐的你啥意思,怀疑我跟你媳妇有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是那样人!”

唐远征冷冷收回眼神,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声音可以再大点,要不要我给你借个大喇叭?”

郑旌被噎,如鲠在喉,下不去上不来的,调门倒是连降两个八度:

“还不许人喊冤了?”

唐远征摸了颗糖,精准地扔他嘴里,堵住他满嘴不着四六的喋喋不休。

“既然跟我媳妇不熟,那我们的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朋友妻不可欺。”

郑旌上下牙关一使劲,把糖咬得咯嘣响,很想立马跟这个讲话不中听的臭小子绝交,又怕他那个一根筋的脑子想到歪处,小心眼地来寻自己的晦气。

这小子睚眦必报得紧!

“我操心的是你。我跟你说唐远征,你媳妇可不像是个好欺负的,那小脑袋瓜儿灵得很,才来部队几天哪,背后靠山比你多比你硬!

朋友一场我才好心提醒你的。要是这么一聪明人,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用来报复你,你自己说说看能不能顶得住?你可还有俩人质搁人手心里头攥着呢。

我可亲眼见着了,唐骏唐果见着人家,比见着你这个干爹可亲多了。你要是不想下半辈子当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就赶紧扭转思想端正态度,好好对待人家,省得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唐远征充耳不闻,飞快看着手里文件,提笔在旁边写下批示,等他告一段落冷冷开口:

“说完了?说完了出去找陈东他们玩去,我这忙。”

郑旌快给气笑了,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啪地一手盖在文件上,郑重其事建议:

“唐远征,我说认真的,你要是没想跟人家好好过,就还是早点跟人家分了吧,省得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你要想找人帮忙带孩子,那就说带孩子的事情,别打着结婚的幌子骗婚,那太恶劣了,不像个爷们。

就算当初你是遭人算计,但骗人家姑娘一个头婚做报复也够了,别做得太过,回头再搞得鱼死网破的真没必要。”

唐远征被他纠缠不休,不耐烦地啧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办公室门被重重敲响,外头陈东喊声报告唰地打开门,一脸尴尬地闪身进来,露出身后的简青桐。

“营长,嫂子找你有事。”

气氛瞬间凝滞,几人相对无言。

郑旌下意识立正,整个人绷直得如同一杆钢木仓,瞳孔都不受控地放大。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陈东几个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听见他们说话了吧?重点是,简青桐为什么也会来!她不是在家准备明天的喜酒吗?

郑旌看看装死的陈东几个,又去瞥两个当事人。

好么,唐远征那张阎王脸更没人气了;简青桐也一改往日不笑不说话的亲切态度,面无表情地板着脸。

郑旌心下暗叫糟糕,直觉今天这事儿被他办砸了。他真是一片好心来着!

叫苦不迭的郑旌快速眨眨眼,拼命朝闷不吭声的兄弟使眼色:

唐远征你丫的还想不想娶媳妇了?赶紧解释啊!剖明心迹,表白!说之前都是误会!哪怕推锅给咱,咱也认了!

偏偏他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唐远征那个木头桩子还是不开腔。特么的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简青桐替人尴尬一场,心疼辛苦施工的脚指头,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那个,我打扰你们了吗?我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明天唐骏妈妈那边亲戚会来吗,要怎么招待。

顺便还想打听下我爹妈还有简青苗的消息。就齐东升他们爷俩不是倒台了么,简青苗认了干爹,有没有受到牵连。我爹妈都挤她那吸血……”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vip]

简青桐不是个长袖善舞灵巧机变的人, 还有一副时刻替人尴尬的热心肠,一时嘴巴快过脑子,大意做出家丑外扬的蠢事。

天知道她只是想私下跟唐远征俩人偷悄悄通气的, 否则完全不必辛苦跑这一趟, 电话费又没几个钱对吧?

听到她忸怩为难的坦诚借口, 不说背后说人被正主抓包的郑旌,就连无辜遭殃的陈东几个池鱼, 也都不自在起来。

被逼到亲口说自家亲爹妈是吸儿女血的水蛭啥的,真的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再加上新婚丈夫强塞来的无血缘关系的一双儿女背后一连串八竿子打不着的亲人, 伤害力翻倍了!

铁骨铮铮的几个汉子瞬间破防,尤其是饱读诗书骨子里很有几分古典浪漫的郑旌, 几乎要羞愧得无地自容。

简青桐真的太不容易了,她也才刚十八!

唐阎王个不要脸的老牛吃嫩草,还对人这么不真诚,该打!

可惜打不过。

陈东几个敢怒不敢言,默契地拖走多嘴多舌闯祸的小白脸郑旌,练武场上车轮战伺候。

这样扎嫂子的心, 谁给他的胆子?真当嫂子没人撑腰了?

理亏的郑旌沉默地被拖走, 心中懊恼不已,偏偏越急于想补救越想不出破局之法。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可失礼也是真的。

作为唐远征的师长亲朋, 他确实有资格开导他甚至训斥他。

可他本意是为了对方好,不是来毁人姻缘的。

要是他说他站简青桐一边,弟妹会信吗?人家只会骂他多管闲事,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吧?

要是这一对因为他的心直口快闹翻, 那他成啥人了?明明他是来喝人家喜酒, 想送上一份真诚的祝福, 希望兄弟能矫正态度好好生活的, 全被他搞砸了。

看简青桐那样子,一心都想着明天办喜酒的事情,他却残忍地揭穿其中真相,将正做着美梦的新娘子毫无防备地推落悬崖……

郑旌咬咬后槽牙,自觉有罪却无从弥补,心中满是焦躁,拳拳到肉地在跟陈东几个切磋中发泄出来。

简青桐听见这样恶劣的真相都没发怒,下意识地托词逃避,不会已经对唐远征冷了心吧?

哀莫大于心死,她还怎么支持往后漫漫余生?会不会寻短见?

郑旌越想越烦躁,全然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对力道的控制也失却精准,挨了几下重的后,也逐渐打出火气来。

唐远征从窗户眺一眼训练场那头的动静,看着打成一团的几人,微微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盖上暖瓶塞,端着搪瓷缸子技巧地摇晃着,麦乳精独有的香甜气息便逸散出来。

“坐,喝水。”

唐远征把搪瓷缸子搁在茶几上,率先坐在长沙发上,示意媳妇坐过来。

简青桐抿抿嘴角,瞄一眼搪瓷缸子对着的空位,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唐远征看她一眼,挪到旁边空着的一边坐,顺手把面前的搪瓷缸子也换到她面前。

“你刚才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