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贽敬目露期待之色,直直地看着朱茂。

他只等着使臣将对陈凯之的不满说完,接下来就是看陈凯之的万劫不复了。

只见朱茂正色道:“衍圣公府,与大陈历来是休戚与共,此番胡人南侵,衍圣公府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吾虽是不才,却认为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正是阋墙御侮之时,衍圣公府,将与大陈……休戚与共!”

休戚与共!

一下子,众人色惊,满堂哗然。

陈贽敬不禁一呆,脑子顿然的有点转不过弯,一双目光满是震惊之色。

这怎么可能。

前两日,分明……

怎么现在,突然话锋就转了?

陈贽敬像吃了苍蝇一般,正想开口说什么。

这时,却听那南楚使臣道:“不错,大陈与我大楚,乃兄弟之邦,胡人侵陈,便和入侵我大楚没有任何分别,臣虽还没有得到天子的诏书,可想来,我大楚天子自然知晓轻重,定与大陈休戚与共,若是胡人南侵,大楚愿予以救援!”

救援……

竟是救援?

一时间,两班臣子,个个都目瞪口呆起来。

他们显然怎么都料不到,这些使臣,竟像是疯了,突然一下子的都抛弃了前嫌,竟是对大陈雪中送炭起来了。

居然不再落井下石不说,竟还愿意一起抵抗胡人?

这简直是像是在做梦一般,让人不敢相信啊。

然而不敢相信是一回事,可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都是真的,他们没听错。

正在众人错愕万分的时候,那西凉使节也徐徐道:“西凉愿资助钱粮,并出兵胡人西侧,与大陈、北燕形同掎角之势,缓解胡人攻势。”

西凉国地处西北,也与东胡人接壤,何况西凉铁骑,亦是为人称道,此时若是出兵,袭扰胡人的大后方,肯定使胡人感受到压力。

南越国使臣道:“越国水师,亦可待命,随时救援,至不济,也可趁势北上,为燕陈二国军马,转运粮草、军械,以为资助。”

陈贽敬面上明显的出现了一些慌乱,心里更是慌得不成样子,怎么突然间的,这些人都愿意帮助大陈了,明明是落井下石的一群恶魔,眨眼功夫便成了雪中送炭的天使了。

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了,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夏炎看去,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夏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也是有些愣住了,一双眼眸惊恐地睁大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竟是忍不住的道:“你们……是在说笑……”

学候朱茂微眯着眼眸看了夏炎一眼,便笑了笑,下一刻竟是正色的反问道:“说笑?大人这话是何以,我们为何要说笑?兄弟同心,同舟共济,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何来的说笑!”

所有人震撼了。

这事情转变得实在太快了,快得让人难以接受呀。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完全不敢接受的样子。

却在这时,外头有宦官战战兢兢地进来。

“禀陛下,娘娘……外头……宫外,有人请见。”

慕太后也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其实连她都不曾想到,各国竟可以抛弃前嫌,帮助大陈国。

可这宫外有人请见,却令她微微一呆。

这是宫中,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请见的,如今满朝文武不都在朝中吗?各国的使节,不也在这殿上?还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请见呢?

她心里很困惑,不过她也没想多久,立即问道:“是何人?”

这宦官道:“乃是天心阁晏先生,还有天人阁首辅大学士杨彪,大儒王文心、大儒常威以及其他大儒数十人……”

呼……

这里头每一个人,都是非同小可啊。

这些人都是闻名天下的人。

慕太后先是吓了一惊,随即情不自禁的显得很激动起来,立即吩咐道。

“请,请进来。”

任何人,都不敢将这些闲云野鹤们不放在眼里。

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代表着巨大的声望,而这些声望,足以影响任何一个人。

晏先生,乃是衍圣公的恩师,更是名扬四海的大儒;杨彪自不必说,当年可是大陈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地位崇高;王文心乃是关东经史世家之首的大儒,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代表关东世家的态度。

还有那常威,有弟子七百人,他的弟子,遍布朝野,影响力巨大。

至于其他的名儒,虽然没有点出,可想来,都不是无名之辈。

平时这些人大多隐居,许多公卿想请他们都请不来,可是如今,竟都来了。

片刻功夫,晏先生等人便徐徐入殿。

垂帘之后的慕太后已是不好继续坐下去了,礼贤下士,任何君王虽然只停留在口头上,可是对有些大儒,却非要礼敬不可的,因为这些人的影响力实在不小。

慕太后走出了帘幕,踱步下了台阶,道:“诸位先生,哀家早闻诸位先生大名,今日竟是前来,哀家实是汗颜得很,敢问诸位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抗胡!”晏先生斩钉截铁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整个人显得犹如的激动。

在他的身后,数十个纶巾儒衫,须发皆白之人,也都纷纷颔首。

只这两个字,却是杀气十足。

一切都明白了。

难怪各国的使节,俱都争先恐后的,要和大陈休戚与共。

慕太后顿时狂喜,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整个人都在颤抖了。

这些人出了面,号召抗胡,譬如这位晏先生,他振臂一呼,衍圣公府还能坐视不理吗?

这是明摆着的,到时衍圣公府的抗胡学旨必定发出,有了衍圣公的倡导,还有这么多的大儒呼应,到了那时,各国的天子,还能朝三暮四?

到时,只怕不等各国的朝廷做出反应,这各国的儒生就已开始沸腾了,谁还敢冒着天下之大不讳,无动于衷?

谁敢跟胡人联手对抗大陈呢?

所以今日各国使节,突的变了话锋,想必就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风声,他们岂会没意识到,此时在这背景之下,还站出来唱反调,势必会给自己的君主带来无数的非议,他们更加可以预料到,消息传到各国,各国一定会采取抗胡的方略,既然如此,那么自然今日在这朝班结好大陈,与大陈休戚与共。

晏先生四顾左右,随即义正言辞地道:“老朽老迈之人,行将就木之躯,听闻胡人南侵,又得学候陈凯之说项,岂可不知大义?今日这无用之身,愿受朝廷征召,或为一卒,或为一吏,愿在这洛阳,与大陈共存亡,还请娘娘不嫌。这里……”晏先生顿了顿:“乃是诸生愿赴洛阳,为大陈一同抗胡的诸生名册,也请娘娘……过目……”

共存亡……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些大儒们,愿和寻常的士卒一样,与陈军一起固守洛阳。

这等于是拿自己的血肉和胡人拼命啊。

在这样的感召之下,谁还会在这个时候依旧勾心斗角呢?

慕太后深吸一口气,心头依旧激动万分,可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这回不仅仅凯之有救了,大陈朝也有救了。

已有宦官接过了名册。

慕太后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开口:“念!”

宦官打开名册,随即……他的表情古怪起来,接着,他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孔齐任……”

“……”

嗡嗡……

满殿又哗然起来。

这第一个名字,竟是……竟是……

衍圣公!

便连衍圣公,竟都要来洛阳?

他来洛阳,就形同于要与洛阳共存亡了,若是胡人破城,圣公便决心以死抗胡了。

这……

“王文列……吴友勋、江隐、晏成宁、王文心……”

一个又一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人物。

也就是说,接下来,天下各国的大儒都将齐聚在洛阳,想来,还会有无数各国的儒生以及大儒们的弟子。

想想看,这个时候,谁还敢放任洛阳有失?

只怕就算是崇佛的西凉国,面对国内巨大的压力,也不得不调兵遣将,前来助战吧。

否则,少不得在天下人眼里,就成了无道昏君,又或者是人人可诛的乱臣贼子。

慕太后面上的欢喜之情,已是溢于言表:“晏先生,哀家……实在是感激不尽。”

晏先生却是深看了慕太后一眼,道:“这本是应有之义,何况,若非是陈学候感召,老夫人等,怕也未必肯来,要谢,便谢陈学候即可。”

陈学候……

这世上,能有几个陈学候?

这时,大家方才醒悟过来。

一切……都是陈凯之。

于是无数双炙热的眼睛,俱都落在了陈凯之的身上,陈凯之沉着眉,心里一块大石落定。

其实,那日虽看似不受晏先生待见,可他却早就隐隐的感觉到,晏先生会来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那日他才在下山后狠揍了一顿王庆书,理由很简单,不揍这家伙,晏先生的安危只怕难以保证。

事实证明,他所做的是对的。

现在,终于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