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姚玉住下的第一日, 摄政王府外就传来了消息。

驿站内辽王刘舒被斩, 莽王刘钊被陆朝宗一剑穿心, 甚至挖舌去骨, 死相极其惨烈。身前是享尽荣华富贵的藩王诸侯, 身后却连一个葬身之地都无, 可叹帝王最是无情家。

宋陵城内大战进入高.潮, 陆朝宗出动了神机营,直接就把拖延几日的战斗一下拉快了速度。

神机营的火.枪无人能敌,褚藩王无法抵挡, 节节落败,但因为宋陵城的城门被陆朝宗和后赶来的厉蕴贺霸占,那些藩王无处可去, 只得投降。

宋陵城内的藩王解决了, 宋陵城外的周王卓疾和缅王韩泵眼看情势不对,赶紧奔逃。所谓落寇莫追, 陆朝宗未派人追击, 只传书信给各州各地, 瞧见周王卓疾和缅王韩泵军队之人, 格杀勿论。

大战告捷, 宋陵城内恢复往日生机,摄政王府的大门也终于重新大开。

家仆女婢拎着水桶, 手拿白布,擦拭匾额石狮, 脸上显出喜色。

南阳殿内, 苏阮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把一支珠钗小心翼翼的插到自己的高髻上,然后抹上胭脂水粉,点上口脂。

止霜捧了新制好的袄裙走到苏阮身旁,将袄裙散开递给苏阮看道:“王妃您看,这是新制好的袄裙。”

袄裙色绯,上绣团花,层层叠叠的铺垫下来,一眼看去便精细无比。

“很好看。”苏阮点头,有些紧张的从梳妆台前起身。“止霜,你瞧我这口脂颜色好看吗?”

“这檀色口脂最衬肤色,王妃容貌皎美,点什么颜色都是极好看的。”止霜声音轻细的说话,脸上难得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苏阮抿唇轻笑,走到一旁换上那绯色袄裙,然后披上斗篷,静坐到绮窗前。

陆朝宗来信说今日便能回,苏阮起了个大早,足足收拾了一个多时辰,还让婆子把院中的积雪给铲干净了。

素梅飘香,浸在冷风之中清幽俏媚,骨清香嫩。

“王妃,今日恰逢元宵,奴婢去唤小厨房备好了元宵,不知您最欢喜食什么馅的?”止霜将手里的手炉递给苏阮,又帮她披上了一件大氅。

苏阮端坐在绣墩上瞧着外头的回廊,声音细软道:“要……红豆馅的吧。”

“是。”止霜应声去了。

平梅端着杏仁茶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其递给苏阮,然后劝道:“王妃,时辰还早,您还是进暖阁吧。窗口冷的紧,您坐在这处吹风容易着凉。”

“我不觉得冷。”这处最能一眼瞧见入南阳殿的陆朝宗,所以苏阮才会执意坐在这里。接过杏仁茶,苏阮垂眸轻抿一口,觉得今日的杏仁茶甜滋滋就像是放了许多雪蜜似得。

“皇上呢?”

“皇上还未醒。”平梅道。

苏阮点头,将杏仁茶递给平梅,突然瞧见回廊处走来一人,她猛地一下起身,小腿触到身后的绣墩,发出一声闷响。

“王妃,是夫人。”平梅伸手将绮窗推得更开,露出正疾步走在回廊处的王姚玉。

苏阮静下心神,觉得自个儿有些太过于紧张了。明明只大半月未见,她为何会觉得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呢?

“阿阮,我听说摄政王要回来了?”王姚玉抬脚跨过殿门,进到殿内。

苏阮迎上去道:“对,来信说今日就回来了。”

王姚玉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苏阮,眼前一亮,然后掩唇笑道:“怪不得今日打扮的如此出挑。”

苏阮面色微红,伸手提裙道:“母亲觉得好看吗?”

“好看。”王姚玉点头笑道:“这整个宋陵城里头呀,哪里有比阿阮更好看的。”

苏阮面色更红,她牵着王姚玉落座,让平梅给端了一碗茶来,但说话时却还是不停的往绮窗处瞟去。

瞧见苏阮的小动作,王姚玉笑着调侃道:“果然是女大不由娘,这才出嫁多久,就连正眼都不瞧我了。”

苏阮红着脸扭头,给王姚玉添了一碗新茶。

暖阁内,小皇帝赤着一双小胖腿下榻,身后还跟着阿福,两个小东西跌跌撞撞的往苏阮这边走来。

苏阮上前,吃力的把小皇帝抱到一旁垫着厚垫子的圈椅上道:“皇上,您怎么没穿龙袜?”

“平梅不在。”小皇帝打着哈欠道。

确实,今日因为陆朝宗回府之事,摄政王府内外忙成一团,南阳殿内更是忙碌,平梅和止霜没有留在暖阁内伺候小皇帝,小皇帝一醒来不见人,自然出来寻了,而正巧苏阮和王姚玉在外头说话。

“奶娘。”小皇帝翘着一只小白腿缩在圈椅里,凑到苏阮的耳朵边上道:“是不是皇叔要回来了?”

“嗯。”苏阮点头,眼底漫出笑意,色媚若艳梅。

小皇帝摇头,噘着小嘴道:“其实,其实皇叔回来朕是高兴的,但是,但是朕又不高兴。”

阿福趴在圈椅旁边,小爪子不停的抓挠着圈椅腿,尾巴使劲的摇晃着,喉咙里头发出呜咽声。

“皇上为什么高兴又不高兴呢?”苏阮让女婢去拿了小皇帝的衣物和龙袜,就在圈椅上帮她穿戴了起来。

“因为,因为皇叔会让朕写课业,还会罚朕。”对于陆朝宗,小皇帝是又惧又爱的。没了陆朝宗的拘束,这些日子她在苏阮这处撒泼玩的起劲,根本就把往常的什么课业仪态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皇帝自小便是陆朝宗养大的,她依赖着陆朝宗,但是却又害怕陆朝宗,陆朝宗不是个性子好的人,他对于黏糊糊的小皇帝虽不至于苛刻,但并不多管,大多扔给刑修炜。

冷冰冰的宋宫内,小皇帝只身边一个奶嬷嬷,还有刑修炜和陆朝宗。小时皇帝不懂事,渐长大了,懂事了,小皇帝才知晓,原来陆朝宗不是她的父亲,只是一个挟天子,令诸侯的奸贼。

怪不得她有时趁着无人唤他父亲,他也不理人,只神色沉沉的盯着她瞧,让小皇帝再不敢喊。

但即便如此,小皇帝却还是觉得,这个奸贼让她吃好穿好,给她撑腰,还让她有了这么好看的奶娘,他是个好奸贼,所有小皇帝就决定原谅他了。

帮小皇帝穿戴好衣物,苏阮让平梅带着她去洗漱,然后自己抱过阿福给它喂食。

阿福还小,只比苏阮的脚掌大上一些,走路急了还会晃悠,直接就累瘫在地上。

苏阮伸手触了触阿福,把女婢准备好的吃食端到它面前。阿福大概是饿的狠了,喝奶喝的起劲,半个小脑袋都埋了进去,两只小短腿撑在前面,后面的两只小短腿离地都飞了起来。

“哟,这只狗倒是有趣,吃个奶怎么都飞起来了?”王姚玉瞧见阿福,好笑的开口道。

苏阮用绣帕给阿福擦了擦沾着奶的脑袋,然后把它往外挪了挪,生怕这只傻狗吃个奶还把自个儿给憋死了。

王姚玉蹲在苏阮身旁,突然笑着开口道:“小时你也是这样,我奶水不足,你又怎么都不肯吃那些奶娘的奶,我便让人弄了羊奶来,你头开始不喜欢吃,后头加了雪蜜就欢喜吃了,整日里捧着碗要喝奶,见谁都去要,不给就追着跑,还要哇哇大哭。”

“我不记得了。”苏阮轻摇了摇头,觉得有些羞赧。

“那个时候你小的很呢,才刚刚学会走路,哪里记得清事。”说完,王姚玉继续道:“你长到两岁时,我生了德儿,这奶水就更不足了,喂了德儿喂不饱你,就又多请了几个奶娘,然后多牵了几头母羊。”

苏阮在脑子里头想见自个儿捧着碗颠颠寻奶的模样,就忍不住的笑了。人家都吃奶娘的奶,怎么就她欢喜吃羊奶呢?也不嫌臊腥气重。

说到这里,王姚玉突然伸手触了触苏阮的肚子道:“阿阮呀,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动静?”苏阮奇怪都:“什么动静?”

“傻孩子。”王姚玉笑道:“就是生孩子的动静。”

苏阮面红垂眸,把那喝完了奶还泡在盘里不出来的阿福抱起来道:“哪里有这般快。”她才与陆朝宗成婚几个月呀。

“不快,我当初在你这个年岁都已经生了你大哥了。”王姚玉跟着苏阮起身,絮絮叨叨的随在她的身后。

“母亲,大姐都没消息,你怎么不先去催催她?”苏阮推脱道。

“都要催,你们一个个的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王姚玉佯装怒道:“到时候可有你们的好苦头吃。”

“母亲的话自然是听得的。”

“我看你们是这只耳朵进,这只耳朵出。”王姚玉伸手点了点苏阮的耳朵,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对了,昨晚上苏府的家仆传话过来说德儿染了风寒。哎呦,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王姚玉急的直拍大腿。

“母亲别急,我与你一道去看看。”苏阮扶着王姚玉往殿外去。

“风寒而已,朱大夫在看着呢。今日摄政王回府,你好好呆着,待有空再来苏府。”把苏阮劝下,王姚玉赶紧急匆匆的出了摄政王府。

苏阮抱着阿福站在殿门口,让止霜派了女婢去苏府探视,并让人驾着马车一道带去一些新鲜的瓜果蔬食和果木炭等物。

日头渐落,苏阮带着小皇帝在绮窗旁等到晚间都没瞧见陆朝宗的身影。

“王妃,要用晚膳了吗?”平梅点燃殿内的琉璃灯,走上前道。

苏阮趴在绮窗边,眼睁睁的看着女婢撑着竹竿子把点燃的宫灯挂上去,那宫灯色泽艳丽,纱色朦胧,将昏暗的回廊照亮,曲曲折折的却就是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王妃?”平梅又唤了一句。

苏阮回神,指了指一旁靠在圈椅上睡着了的小皇帝。“带皇上去用吧,我过会子再吃。”

“是。”平梅抱着小皇帝去了,苏阮伸手扣了扣自己手里的荷包。上头绣着一把火.枪,就是陆朝宗藏在拔步床下的那把。

突然,回廊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苏阮心口一震,颤颤的伸手推开了绮窗,就见那穿着花衣蟒袍的人缓步而来,走在氤氲雾色的回廊处,身形挺拔,面容一如往常般俊美,一双眼漆黑暗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苏阮提裙,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陆朝宗站在回廊处张开双臂,瞧见那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人,伸手将人环抱住。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苏阮哽咽着声音,眼眶发红。她这一日探的脖子都长长了几寸。

陆朝宗垂眸,紧紧的把苏阮搂在怀里,他俯身,浑身上下都是清晰的血腥味,夹杂着浅淡的檀香气。

一言不发的将苏阮抱起,陆朝宗带着人就往南阳殿的暖阁内去。

苏阮双手环住陆朝宗的胳膊,眼角发红,声音嗡嗡道:“你,你做什么呀?”

陆朝宗垂眸,定定的瞧着眼前的苏阮,双眸之中暗藏欲.色,就像是压抑了许久一般。“自然是做,日日夜夜都想做的事。”

陆朝宗走的极快,直接就把苏阮给掀上的罗汉塌。

苏阮躺在罗汉塌上,轻触了触陆朝宗的脸。他的脸上泛着青色的胡渣,扎在苏阮的掌心处尤其清楚。

暖阁内还没点灯,罗汉塌上铺着厚实的被褥,苏阮嵌在里头,浑身轻飘飘的带着颤意。

“我的阿阮瘦了。”掐着苏阮的腰肢,陆朝宗埋首在她的脖颈处细嗅。那香甜的气味夹杂着一股隐淡的梅香味。

苏阮伸出胳膊环抱住陆朝宗劲瘦的腰肢,眼角有泪滑落,是疼的。大半月未被碰,这厮一来就如此,苏阮疼的直皱眉,使劲的推拒着他,指尖捻着他的腰,用力的抠掐,但却依旧止不住这人的动作。

陆朝宗不依不饶的搂着苏阮,喉咙里头发出深沉而愉悦的声音。

“阿阮知道吗,只有阿阮在的时候,我才是活着的。”陆朝宗亲着苏阮,叼住她的耳垂,“阿阮,今日要辛苦你了。”

苏阮张着嘴,声音噎在喉咙口,被陆朝宗折腾的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厮疯了……

苏阮晕了醒,醒了晕,这人还在不知疲倦的耕耘。

“陆,陆朝宗,你给我滚……”苏阮的嗓子哑的厉害,说话时胳膊都在颤。

“嘘。”陆朝宗贴着苏阮的面颊,说话时带着愉悦而餍足的笑意,“在交私粮呢。”

交了一晚上的私粮,苏阮第二日一觉睡到晌午,还是被小皇帝给吵醒的。

“唔……”动了动自己酸胀的腰肢,苏阮皱眉,浑身就像是散架了似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王妃。”平梅听到声响赶紧进到暖阁内,将手里的热茶喂给苏阮。

昨晚喊了一夜,苏阮的喉咙里头冒着火,她感觉只要自己一说话,就能听到那“滋滋”从喉咙里面冒出的火烧火燎的声音。

饮下一碗茶,苏阮终于觉得喉咙好受了一些,她靠在罗汉塌上,看着平梅忙前忙后的给她端来洗漱的东西。

“王妃,摄政王去小厨房给您做吃食了。”平梅将手里洗漱的东西递给苏阮。

苏阮颤着手自己打理完,气喘吁吁的靠在罗汉塌上揉着自己的腰。

那人定然是知晓昨日里折腾的太过,因此这一大早上的才会颠颠的跑去给自己做早食,权当做恕罪。哼,别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哎呦。”苏阮伸着脖子,听到那“嘎吱”作响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王妃,奴婢给您揉揉吧?”平梅赶紧开口道。

“唔。”苏阮艰难的应了一声,然后在平梅的帮助下翻了个身。

平梅一边替苏阮按捏着,一边听苏阮絮絮叨叨的骂着陆朝宗,有些好笑的弯唇道:“王妃,您睡着的时候是摄政王帮您打理的身子。”

苏阮骂着陆朝宗的话一顿,秀眉一拧道:“便是这般我也要骂。”

亏得她昨日里打扮的好好的,想与他好好说说话,却是没曾想这厮一回来就拉她上榻,与她说的话还不超过三句!瞧瞧,那新制的衣物都被扯烂了,连她精心选的口脂他都没瞧上几眼。

“平梅,昨日里做的元宵呢?”苏阮就着平梅的手从罗汉塌上起身,腿颤颤的就像只刚出生的小鹿,哆哆嗦嗦的几乎都站不稳。

“大致还在小厨房温着呢。”平梅道。

“去给我取了来。再拿些盐罐子,糊辣椒之类的东西。”

“是。”平梅犹豫的应了一声,片刻后端了那碗烂乎乎的元宵和几碟子辣盐酱醋来。“王妃,这元宵都不能吃了。奴婢去给您换过吧?”

“不换。”苏阮咬牙切齿的坐在绣墩上,抬眸瞧见那端着漆盘一脸餍足神色踏进暖阁的陆朝宗。

放下手里的漆盘,陆朝宗上前搂住苏阮,被苏阮一把打开了手。

“嗯?我的阿阮这是生气了?”陆朝宗垂眸看向苏阮,眼底浸着笑意,看向苏阮的目光就像是含了蜜似得。

苏阮被他看的面色一红,赶紧扭头指了指圆桌上的一白瓷碗道:“喏,给你的元宵。”

陆朝宗将苏阮搂到身上,然后撩起后裾坐到绣墩上。

圆桌上的元宵早已糊烂,不仅卖相看上去差劲,连外头的软皮都有些生硬。

“阿阮亲手做的?”陆朝宗把脸搁到苏阮的肩膀上轻蹭了蹭,就像只撒娇的小狼狗。陆朝宗也知昨晚上闹得有些过,但他只一瞧见苏阮,便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苏阮偏头,使劲的推开陆朝宗,“谁会与你做。我生气了,你把这东西吃了。”

陆朝宗伸手拿起调羹,却是突然被苏阮给打断了。苏阮伸手把那几碟子辣盐酱醋都给倒进了元宵里,使劲抓着陆朝宗捏着调羹的手搅了搅,最后一拍手道:“行了,吃吧。”

看了一眼那又黑又红还飘着辣油的元宵,陆朝宗勾唇轻笑,“阿阮这是要谋杀亲夫?”

“那你还谋杀亲娘子呢?”苏阮狠狠掐了陆朝宗一眼,双眼还是肿着的,但却依旧不影响那纤媚的美感。

陆朝宗微颔首,凑到苏阮的耳朵边上调笑道:“阿阮可是嫌私粮交的不够?”

苏阮一瞬面色涨红,半天后才憋声道:“无耻。”

陆朝宗的脸上擒着一抹笑,他侧脸叼住苏阮的耳垂,“阿阮昨日的檀色口脂很好看。那身绯色袄裙也极好看,梳着高髻的模样脱仙出尘。我想了阿阮,二十五日。想阿阮的唇,想阿阮的眼,想阿阮的身。想的心口都疼了。”

苏阮呼吸一滞,觉得这厮实在是太狡猾了。

“你,你别以为你这般说,我就会原谅你。”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苏阮抬眸盯住陆朝宗,却在瞧见他那双漆黑眼眸时神色一顿,恍恍惚惚的觉得自个儿只在这一瞬就陷了进去。

陆朝宗有双极好看的眼。平常人不敢直视,就连苏阮平日里都不大多敢与其对视。因为苏阮知道,只要一瞧见陆朝宗的那双眼,她就会陷进去,陷入那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