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辰的眼里没有嘲讽,也没有鄙夷,就连笑意也没有变。

很显然,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乔陌眸中的笑意凝成寒霜。

像看不见乔越眸中已然凝固的寒意似的,薛清辰笑意微微,“如若没有乔将军当时的帮助,西疆如今的将军应该还是乔将军的兄长吧?”

薛清辰话音方落,乔陌的手却已伸出,扼住了他的咽喉!

薛清辰的呼吸陡然变得艰难,本是青白的面色因为窒息而变为涨红色。

然他非但没有任何反抗,依旧微微笑着,好像没有面对于死亡的恐惧似的,即便艰难仍在断断续续道:“难、道……薛某、说、说得、不对?”

乔陌眸中寒意更甚,扼着薛清辰咽喉的手收得更紧。

只要他再用力一些,就能当薛清辰当场咽气。

屋门虚掩,玉芝此时正推门而入,乍瞧见乔陌死死捏着薛清辰的脖子时她根本反应不过来,是以愣住了,下一瞬,只见她疯也似的朝乔陌冲去,使尽浑身力气去推乔陌!

可即便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习武之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乔陌非凡纹丝不动,抓着薛清辰的手反是愈收愈紧。

薛清辰的面色已由涨红重新转为青白,眼见就要咽气。

“乔陌!”正当此时,跟着玉芝一块儿进得屋来的夏良语冲他大喝了一声。

乔陌手上的动作在这一刹那停住,而后慢慢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薛清辰急促却虚弱地咳嗽着。

玉芝虽然很想为他抚背顺气,很想问问他有没有事,可她又害怕,害怕乔陌再一次想要取他性命,是以她挡在薛清辰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死死盯着乔陌。

她虽然弱小,可她此刻的模样却再坚定不过,哪怕她没有力量,可谁若是想伤害薛清辰,她就能跟谁拼命!

乔陌看她一眼,再看向她身后咳个不停的薛清辰,重新浅浅笑了起来,客气地问他道:“二公子,玉芝姑娘是个好姑娘,对否?”

原本无畏无惧的薛清辰身子蓦地一震。

他敛了眸中的笑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陌。

乔陌只是朝他笑得友善。

薛清辰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

乔陌的目光再次落到玉芝身上。

玉芝害怕地朝身后的薛清辰靠得更近,腰却挺得更直,双臂张得更开。

她一定要保护薛大哥!

只听乔陌对她道:“方才不过是在下在与二公子玩笑而已,玉姑娘无需担心,继续好生照顾好二公子吧。”

说完,他转身朝屋外走去。

玉芝依旧死死盯着他,不敢将挡在薛清辰面前的双臂放下。

直至他走出了屋去。

夏良语匆忙道了一句“稍后我再来为薛公子诊脉”后,便也转身出屋,跟上了乔陌。

薛清辰边咳边抬手将玉芝张开的双臂按下。

玉芝这才慌忙转过身去,眼眶通红,眼泪直掉,一边急切地比划着手势。

“我没事,玉芝姑娘无需担心。”知道玉芝想说的想问的是什么,薛清辰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温和道。

谁知玉芝的眼泪却仍流个不停。

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的错。

她方才若是没有将药交给乔将军就好了。

不,不对,她那天要是没有贪卖几张帕子就好了,薛大哥就不会担心她而跑出来找她了,薛大哥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也就不会带着薛大哥到这儿来。

这都是她的错。

可是,大家不是都说大将军是再好不过的大好人吗?为什么会这么样来对薛大哥?

薛大哥明明什么事都没做,薛大哥明明是个好人!

任薛清辰如何安慰,玉芝的眼泪都像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掉,哭得两眼红红肿肿。

薛清辰既无奈又心疼,只见他从枕头里边侧拿起一小张纸,开始折叠起来。

纸是原本就在这屋中桌案上放着的,他将其拿过来,撕成了几张小纸放在枕边而已。

很快,一只小兔子便在他手中成了型。

他将这只纸折的小兔子递到玉芝面前,温柔道:“兔子给玉芝姑娘,玉芝姑娘莫哭了。”

玉芝看着他手里的纸折小兔子,伸出手接过时终是没有再掉泪。

薛清辰这才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抬起手,就着衣袖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一边叹道:“玉芝姑娘若是再哭的话,我都要跟着一块儿哭了。”

试想着薛清辰哭起来的模样,玉芝破涕为笑。

薛清辰这也才笑了起来,“玉芝姑娘还是笑着的好。”

玉芝却在这时抿起了嘴来,手上拿着纸折小兔子朝他比划起手势来。

薛清辰认真地看,“回去?”

玉芝用力点点头。

薛清辰也笑着点点头,“既然玉芝姑娘想回去了,那便回吧,在别人府上叨扰太久总归是不好。”

玉芝将头点得更用力。

薛清辰知道玉芝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觉得离开了这将军府,他就不会再受到类似方才那样的危险了。

可她不知道,只要他薛清辰还在这青川城在这西疆或是在这姜国,就不可能逃得出乔陌的手掌心。

只要乔陌想取他性命,随时都能拿捏掉。

只是,这些话,他绝不能对玉芝姑娘说。

玉芝姑娘是个单纯的好姑娘,绝不能让这些龌龊的事情污了她纯净的心。

而他自己……

玉芝姑娘显然不知道“薛”这个姓对这西疆百姓来说代表着什么,倘若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助羌国让西疆不得安宁的薛家人,她会如何看他?

届时,她可还愿意对他笑?

他从未想过对玉芝姑娘隐瞒他的身份,如今,他只想她知道得慢一些晚一些。

这般一来,他就能多陪她一些。

他啊……当初就不应该同小妹到这姜国来,如今他把自己的命丢在这儿了不算,他把他的心也遗在了这儿。

遗在了玉芝姑娘身上。

他这条命,还能撑多久?

*

院中,夏良语多次唤乔陌他都充耳不闻,以致她不由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迫使他停了下来。

“乔陌!”夏良语抓着乔陌的手站到了他面前来,紧拧着眉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乔陌轻轻一笑,笑得不无嘲讽,“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性命的。”夏良语将眉心拧得更紧,“他如今这般情况,只要将他盯紧,构不成威胁不是?”

乔陌又笑了,笑得嘲讽更甚,对他自己的嘲讽,“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连我自己最亲最爱的兄长都能伤害,我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夏良语震惊地看着他,明明是她心中那唯一的人,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她像不认识他似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看起来明明冷静却又已近乎疯狂的模样。

夏良语忽然有些害怕。

莫名的害怕。

以致她想也不想便张开双臂,用力搂住了他!

乔陌瞳眸微缩,看着自己怀里的夏良语。

“乔陌,你别这样,我害怕。”夏良语将脸埋在他胸膛,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些呜咽,“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你别这样……”

乔陌亦将她紧紧拥住。

他垂着眼帘,声音低沉,语气艰涩,低声道:“良语,你可知我曾对我最亲最爱的兄长做过什么?”

*

乔越席地躺着,目视黑暗,眸中却有温和的柔光,连嘴角都不知不觉攀上了温柔的浅笑。

“阿陌啊……”仅仅是提及乔陌,他都已是笑着,“阿陌是个好孩子,是我最亲也最宝贝的弟弟。”

“我一直为我有阿陌这个弟弟而满足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