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苦命的病人

林福音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这个时候谁会来敲她的门，于是放下手里的伙计小跑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穿着褐色海棠花褙子，梳着圆髻，收拾的一丝不苟的仆妇装扮的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哎呦，林姑娘呐，终于叫奴找到了你了!”

“妈妈是？”林福音看她穿着打扮都是不错，知道她是富贵人家的仆妇，称呼她为妈妈。

“哎，我是镇上冯老爷家做事的。” 那妈妈立刻自我介绍，“我是伺候冯夫人的，是李大夫的夫人和我们夫人妙手回春，特意介绍給我家夫人的。我昨儿跑了一趟葫芦村，姑娘家的李大娘说你来了镇上，我就又跑了一趟李大夫家，问了李夫人才知道姑娘在镇上买了宅子，想必在新宅子里，这才摸来了。”

听了她说的来龙去脉，林福音知道是李夫人介绍的病人找上门了，立刻笑眯眯的将这妈妈让到了院子里，“妈妈请进来说话。”

那妈妈忙跟着林福音进来了，也不进屋了，突然就给林福音跪下了，“林姑娘，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夫人!”

林福音眉一拧，立刻伸手将她扶起，“妈妈起来说话！我年纪轻当不起你这大礼。”

“我姓苗，冯老爷家里给面子都称呼我为苗妈妈，姑娘要是不嫌弃也就称呼我一声苗妈妈罢。”

“苗妈妈。”林福音果然唤了一声，正色问道：“贵府夫人得了什么病症，苗妈妈说的这样严重？”

都上升到救命的高度上去了，能不严重吗？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夫人苦啊……”那苗妈妈悲苦的叹了一声。

看那样子和她主子冯夫人感情很好。

“苗妈妈进去喝盏茶，再慢慢和我分说，既然治病，总要将夫人的病症告诉我，若是苗妈妈能告知冯夫人发病的原因就更好了。”林福音扶着她往堂屋里走。

那苗妈妈在路上就和林福音说开了。

原来冯老爷是个丝绸商人，祖籍在闵洲，这是大魏南方靠海的一个县城，他祖上世代做丝绸生意的。

但南方本就是丝绸的发祥地，做丝绸生意的商人太多了，冯老爷的父亲这辈就将目光瞄上了大魏的北地，后来青莲县成了和北戎互市的县城，冯家抓住了这个机遇，举家迁到了青莲县，生意也越做越大，成了青莲县有名的大商贾。

冯老爷是冯氏家族的三子，且他生母是小妾，所以也是庶子，冯家太老爷的正室不容他，等冯老太爷去了，老夫人将还没成亲的庶子和他生母赶到了青阳镇，因为在冯家的产业中，唯有青阳镇的丝绸铺子是最小的，流水也是最差的。

那冯老爷也是挣钱，吃了几年苦日子，后摸到了和北戎人做生意的门路，硬生生的将原先一个又小又穷的丝绸铺子经营的风生水起，以至于在青阳镇连着扩张到三家丝绸铺子，倒也不是为了挣青阳镇老百姓那点钱，而是和北戎的客商定好了，丝绸布匹都来青阳镇交易，那三家丝绸铺子算是仓库了。

随着冯老爷的生意越来越好，老母亲见他年纪渐大，就给他说了门亲事，就是现在的冯夫人。

冯夫人的父亲是个落地的举人，现在跟在临县临朐县做县令的师爷，所以冯夫人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而冯老爷和他老母亲也明显看重的是冯夫人的出身。

因为住在青莲县城的正室两个儿子娶的都是商贾家的女儿，这也算他们压了正室一头。

可让冯老爷和他老母亲失望的是，冯夫人进门六载都不生养，急着要抱孙的老母亲就态度强硬的给冯老爷納了两个姿容不俗的小妾，希望那两个小妾能帮冯老爷开枝散叶，但冯老爷和老母亲再次失望了，两个小妾进门三年如冯夫人一样无所出。

冯老爷和他老母亲就觉得一切都是冯夫人不好，说冯夫人是丧门星，要休了她，但慑于冯夫人有个当师爷的爹，迟迟不敢真休了她。

但冯夫人在冯家过得日子那是水深火热。

听到这里，林福音基本能判断出，真正不生养的问题出在那冯老爷的身上，但可悲的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大魏，只要遇到不生养的问题，人们想的都是女人不下蛋，都是女人的错！

那冯夫人的命还真是苦啊。

好在那位冯夫人娘家还算强，否则早就被那冯老爷休弃了吧！

“那现在夫人是要我去看什么？”林福音皱了皱眉，若是去看她不生养，这个怕是要失望了。

苗妈妈抹了一把老泪，哭诉道：“林姑娘啊，求你想想法儿，替我们夫人诊治一下，看到底是不是我家夫人不生养，若不是我家夫人不生养，冯家凭什么休妻啊！要是我家夫人真的被休了，她也没活路了啊！”

这个冯夫人和她的仆妇倒是个明白人，也看出了冯家没孩子出生也许是那冯老爷的问题。

林福音心中一动，问苗妈妈，“那冯老爷找李大夫看过吗？”

听她问这个，苗妈妈脸色一阵诡异，见林福音还在等她回答，便果断的摇摇头，撇了嘴巴不以为然的道：“我家夫人也暗示过他几次，每次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我在一边拦着，几次都差点上来打我家夫人了！”

苗妈妈每每想起这个都心寒。

但还有更心寒的，“后来，我家夫人劝我家老爷去李大夫那里去看看的事被其中一个心机重的妾氏知道，就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立刻气冲冲的将我家夫人找了去大声责骂了一个晌午，还威胁我家夫人，要请我家夫人娘家人来评评理。吓得我家夫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林福音光听苗妈妈说这些事的时候都觉得糟心，心里十分同情那位冯夫人，但她找她林福音去看病是证明她自己身体没问题，其实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就算有男大夫诊断出是那冯老爷不能生养又能怎么样呢，舆论的风向照样不会站在冯夫人这边，只会讽刺嘲笑冯老爷无能，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冯老爷受不了大众的嘲讽，将怨气发在冯夫人身上。

而要是因为冯夫人直接导致那冯老爷不能生育，那等待她的就是更糟糕的局面了，就算不被休，留在冯家也会被冯老爷和冯老夫人各种折磨，那样的话日子过得更是生不如死。

“林姑娘，我家夫人听李夫人说你在妇人病这块最是灵验，求你跟我回冯宅给我家夫人看看吧，啊？”苗妈妈哀求道。

林福音是真不想管人家这样的家务事，她也没想过李夫人给她说介绍了女病人后，第一个上门的就是这样一个病人。

但，真的不去，她于心不忍。虽然现在猜测很大可能问题出在那冯老爷身上，但没有见到人，没有诊治就不能断定没救了。再者，这次不去，怕也要砸了自己的招牌，她的招牌这才竖起来呢，难道就要被砸？

“苗妈妈，我跟你去看看。”林福音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曾经的职业就是涉及生育这块的，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只有去看了，才知道到底有没有救！

“多谢林姑娘，多谢林姑娘，菩萨会保佑你的！”苗妈妈见她允了，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一把抓过林福音的双手不停的摩挲着。

林福音告诉她自己需要去拿她的药箱，等会就跟她去冯宅，那苗妈妈才放开了林福音的手。

幸好林福音以防万一，将医药费带了来，等她拿了医药箱就跟着苗妈妈去了冯府。

冯府坐落在镇上的东边，冯宅外面看除了占地极大，并不显眼，但等林福音跟着苗妈妈进了里面，才感觉像是进了南方的私家园林。

院子很大，里面布置最让人惊喜，曲径通幽，入眼到处都是葱翠，一石一木，一花一草皆为景致，典型的江南水乡园林的风格。

林福音不由得咋舌，这冯家果然有钱，光这样的院子造起来，造价就不菲了，何况进了屋后，屋里摆放的也是处处透露出富贵气息。

最让林福音侧目的是，这冯家的下人可真多，就过了几个垂花门，就见到不下十个人了，那还是算外院，里面还有内院……

若不是今日跟着苗妈妈来了这冯家，林福音都不敢相信一个小镇上的商贾能富成这样。

她以前读描写古代人生活的巨作时候，那公侯之家怕也就这个阵势了吧。

林福音后来才知道， 她是高估冯家了，这冯老爷和他老母亲被他父亲的正室赶出来一直耿耿于怀，立誓要过得比那家人好，所以在住宅上，生活上极尽奢华之能事，真要算起来冯家私库里的银钱还没有李大夫家的私库里多呢。

苗妈妈一路上多次摸着荷包那碎银子打点，就是让那些看门守院子的嘴巴紧着点。

而那些被打点的婆子和小丫鬟们虽然保证不多嘴，可都一脸八卦的看着林福音。

林福音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从容淡定。

等再次拐了两个回廊，到了一处月亮门，进去就是冯家的内院了。

“林姑娘，实在是我们府上虽然不是顶大的高门大户，但府里也有几个妖精似得姨奶奶，为了避开她们和她们的眼线，我就带着你七拐八拐走了许多冤枉路，还请林姑娘勿怪。”苗妈妈将林福音引到冯夫人的院子里后才松了口气，就对林福音解释起来。

听她语气，对冯家的几个小妾十分厌恶，想必那几个小妾平时没少挤兑或者说欺负冯夫人。

摇了摇头，林福音宽慰她，“苗妈妈无事。”

苗妈妈愁苦了老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叹息道：“幸亏李夫人介绍了林姑娘给我家夫人，否则想进这内院还真不容易。”

其实就是说，幸亏林福音是女的，要是个男大夫，这样偷偷摸摸的，人家还以为是要怎么着呢。

林福音点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是了。

这时候一个十六七岁，身上穿着嫩绿色比甲的少女走了出来，一见苗妈妈引着林福音过来了，脸色一喜，紧走几步伸手挽着苗妈妈的胳膊，看着林福音道：“苗妈妈这位就是林姑娘了吧？”

“正是林姑娘。”苗妈妈笑。

“可把林姑娘盼来了，快请进，夫人盼了多时了。”那少女立即道。

苗妈妈点点头，又对林福音介绍道：“林姑娘，这是在冯夫人身边伺候的春荣姑娘。”

原来是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林福音淡笑着对那春荣点点头，“春荣姑娘。”

春荣受宠若惊一般应了。

两人簇拥着林福音进了冯夫人的内室。

冯夫人三十一二的年纪，脸色憔悴，眼底泛青，比苗妈妈的脸色更加愁苦，她此刻正躺在红漆雕花大床上，额头上系着暗红色绣兰花的抹额，眼皮耷拉着，双眼也无一点神采。

林福音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合了自己的猜测。

“夫人，老奴将林姑娘请来了，您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苗妈妈奔到床边，一脸心痛的看着冯夫人。

听到这话，那冯夫人眼里才有了一丝光亮，接着抬起头来，看向林福音，见她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虽然早就听李夫人说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林姑娘来了。”她勉强牵起唇角，双臂撑起想要坐起来，苗妈妈和春荣姑娘立刻上前将她扶起，苗妈妈细心的将一个蓝灰色的大迎枕塞到冯夫人的身后。

冯夫人做起来，大口呼了一口气，看着林福音道：“让林姑娘见笑了，我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苗妈妈立刻打断她，“夫人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来，您的身子骨好的很，不过是被气的，林姑娘来了就好了。”

林福音拎着医药箱走了过来，春荣姑娘立刻有眼力劲的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林福音坐了上去，先是对冯夫人道：“夫人不必自苦，我先给夫人把脉。”

说着拿出脉枕，请冯夫人伸出右手。

冯夫人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没大毛病，都是被那个无情的男人和狠厉的婆母，以及三个不安分的小妾给气的。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找气给她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林福音凝神静气的给她诊了半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冯夫人身体上真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是心理上的压力，长时间郁结于胸造成的。

见林福音收了脉诊，苗妈妈立刻一脸紧张的问，“林姑娘，我家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无大碍，就是长时间郁结于胸，心情抑郁之下造成的身子不爽，我开个药方，去李家医馆抓药连吃三副后我再来给夫人复诊。”林福音语气平稳自信，让苗妈妈和春荣姑娘都松了口气。

夫人的身子骨没事儿就好。

“我这身子骨就算现在没事儿，迟早也是要败落的。”冯夫人苦笑摇头，接着压低声音，看着林福音：“林姑娘，我这身子可还能生养？”

林福音叹息，女人最在乎的总是这个问题，就算知道不能生养怪不到自己头上，也依然要问清楚。

“夫人放心，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生养还是可以的，但眼下还需吃药调理好身子再说。”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不能生养真不是我的错了？”冯夫人突然哭出来，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她也曾偷偷去李家医馆找李大夫看过，李大夫也是和林福音说的一样，但一个大夫那样说的可信性比两个大夫说的可信性要大的多。

何况，她知道林福音在女人病这方面得了李大夫的夫人和汪夫人的推崇备至的。

“夫人，你的情况我都听苗妈妈说了，我想告诉你这生养不生养又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你这边没问题，那就是对方有问题了。” 林福音直白的道。

“就是林姑娘说的这个理！”冯夫人双眼一亮，看着林福音眼中带着祈求之色，“林姑娘可否跟我去和我家老夫人说说？我说的她根本不信……”

林福音摇摇头，“怕是我说的她更不信了。”

不说别的，她的年纪摆在那里，加上老夫人早就对冯夫人不满，就算她陪着冯夫人去和老夫人说清楚，不但没有效果，怕还起了反效果。

林福音这句话其实也是提醒她，不要找人试图说服冯家人，证明是冯老爷自己不能生育。

冯夫人显然也是聪明人，听了林福音这一句，就明白了，脸色就是一白。

“是我先前想岔了，多谢林姑娘警醒了我。”冯夫人好容易升起来的精神气又瞬间土崩瓦解，整个人也和刚见时候没了生气。

林福音看着也不忍，反正她既然来了，那就是抱着解决问题来的，微微扬了扬眉，看着冯夫人轻轻笑道：“冯夫人也不必这样，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还能有什么转机？”冯夫人突然猛地看向林福音，声音尖厉的道：“都是他自己，他抬了那几房小妾这些年不也是没下一个蛋来？”

林福音被她猛然凄厉的的模样吓了一跳，看来这冯夫人怨气不是一般的深，这些年她能撑过来已经十分坚强了。

“冯夫人，就算是男人的问题，那也不能说就是没救了啊。”林福音依然淡笑着，“夫人你想，女人要是那方面有病不能生养也有治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