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许多无奈之事,并非求己就可以。”李惟元将手中的线香插在殿内的青铜香炉里,转身面对淳于祈,微微一笑,“李某有一心愿,若能实现,此生愿遇庙拜佛。”

惟愿李令婉日日平安伴他身旁,仅此一愿而已。

淳于祈轻哂:“众生皆俱如来佛性德相,皆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一切心中所愿皆不过是妄想执着而已,李大人何不放下这份心中的那份妄想执着,自然成佛,得心中清净。”

烛火煌煌中,李惟元含笑瞥了李令婉一眼。

她神情紧张,想来是不明白淳于祈言语之间为何会这般的咄咄逼人,所以她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担忧。

李惟元就对她安抚一笑,随后他面向淳于祈,从容不迫的慢慢说着:“这份妄想执着,至死我都不愿放下。”

他不愿放下,不愿成佛,不愿心中清净,只愿能与李令婉携手一生。

淳于祈目光微沉,拢在袖中的双手猛然收紧。

李惟元这时已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走到李令婉身边,垂首含笑的同她轻声的说着话。

老太太和李修柏等人此时已经上前同淳于祈寒暄。

虽然淳于祈殿试中不过是一甲第二名,授予的是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一职,官职低于李惟元不说,更是比李修柏低了许多,但他毕竟是永欢侯世子,他日仕途自然节节高升,前途不可限量,老太太和李修柏等人自然不敢小觑。

彼此寒暄过后,那边众僧的晚课也做完了。老太太便领了一众儿孙辈去求见大觉法师,意思是想让大觉法师给他们批批命。

李令婉见状,心中忽然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若大觉法师只说李令嬿是凤命也就罢了,但她真心怕大觉法师还会说李惟元犯尅,将来无论是对家,还是对国都是一大患啊,那样老太太会李修柏等人又会如何看李惟元?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李惟元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有官职在身,想必再怎么样老太太也不敢真对他如何。而且他也大了,十九岁的青年,已是从六品的官职,将来自然仕途光明的,便是老太太再瞧不上他,想必以他现下的能力,也足以让自己过的很好。

但李令婉转而又开始担心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大觉法师必然是知道她的来历的,不会他言语之中说破了这件事,然后老太太和李修柏等人真的将她当成邪崇来看待了吧?那可真是玩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婉婉自打穿越之后就没过个几天安心的日子,心情经常如过山车。也是苦逼了。

ps:说明一下,婉婉的设定就是个普通人。她虽然是原小说的作者,但打个比方,人设智商她可以设定为180,各方面都超牛逼,但其实正文剧情里以她的智商她未必能写得出什么具体事件来证明这种超牛逼的人设。但是她穿书之后人设各方面不变,那各种事件中他们就可以牛逼了。但反观婉婉她就真的只是一个智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所以面对这群智商超牛逼的人,她就只有害怕和苦逼的份了。所以看起来她就很弱了。但设定的她就是这么一个弱妹子,原女主她都干不过。她只能偶尔有点小聪明罢了,还经常智商不在线,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对婉妹子抱太大指望啊。

☆、第66章 谁打谁脸

为免大觉法师言语中会带出一些教人怀疑的话来, 于是李令婉当先开口:“大师,小女有一事想请教。”

但她这话不过才刚开口,立时便遭到了李修柏的呵斥。

“放肆,大师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女子擅自轻言?还不退下!”

周氏听了, 只气的双手都在轻颤;李惟元则是沉着脸;其后的淳于祈长眉微挑。

他是知道李修柏是李令婉亲生父亲的,可是一个做亲生父亲的, 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还看得出一点父女亲情来?

李令婉也抿着唇没有说话。

平常你不是挺无视我的吗?自打年前回来之后便没有见过我,只当全没有我这个女儿, 怎么现下倒是出来摆父亲的威风了?

但李修柏毕竟身为父辈,便是她心中再如何愤慨,那也没有女儿出来顶撞父亲的道理。说不得这句重话也只得默默的受了。

这时就见大觉法师起身自蒲团上面站了起来。

原本老太太等人过来, 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想请他给李府众人批命的时候, 大觉法师也是端坐在蒲团之上, 压根就没有一点儿要起来的意思。

他是有当今皇上亲口御封的真人称号的, 便是见着达官贵戚他也可以不行礼的。但是现下, 他听得李令婉的这话之后,却是立时就自蒲团上起身站了起来,两步走近,站在李令婉面前,然后双手合十,弯腰对她行了个大礼, 又毕恭毕敬的说着:“请您赐教。”

在场众人皆大惊。

坊间都传闻,大觉法师便是御前对着当今皇上的时候也不过轻施一礼而已,如何现下他面对着李令婉的时候竟然行如此大礼,而且言语之间这般恭敬?难不成李令婉在大觉法师的心中地位竟然还高过了皇上不成?

一时众人看向李令婉的眼神各异。震惊者有之,不可置信者有之,猜测者也有之。

淳于祈白日已是见过大觉法师对李令婉毕恭毕敬的样子,所以现下这场景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不过他心中却更加坚信了一点。

那就是,李令婉先前同他说的有关大觉法师的话必然是在扯谎。

若白日大觉法师认错了人,怎么他现下还能继续再认错人不成?大觉法师必然是知道李令婉的。可想想白日李令婉说的话,她仿似一开始倒是不认识大觉法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淳于祈蹙起了眉头。

李惟元则也是蹙起了眉头。

李令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何大觉法师对她的态度会这样的毕恭毕敬?倒仿似在李令婉面前,大觉法师只不过是一个态度谦恭的小辈而已。

至于处于风暴中心的李令婉:......

她真的没想到一不留神就会这样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啊。但事已至此,就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她,那句话她也还是要说的。

于是她强装镇定的对着大觉法师行了一礼。

但没想到大觉法师身子向一旁微移,压根就不受她的礼:“您的礼,小僧受不起。”

再一次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李令婉:......

拜托大师你别这样啊。你再这样这些人该怎么看我啊?

她不敢再行礼了,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先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前几日看书,看到了这样的一句话,看破不说破,请问大师,这话该如何解?”

大觉法师是个睿智的人,李令婉的这句话他如何会听不明白?当下他微笑点头,转身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释迦牟尼佛像,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令婉抬头看了过去,就将那释迦牟尼佛像双手结印,双目微垂,一脸慈悲怜悯。

他心怀慈悲,看破众生相,人生百态,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必说。

所有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若看破了,不过如此。顺其自然而已。

李令婉双手合十,不敢再对着大觉法师行礼,只略一点头,不过语声满是诚挚:“多谢大师。”

随后她悄然退下。

身后的李惟元目光微闪,不过他心境平和。

他说过,他不再会纠结李令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那他就不会再去纠结。他只要护着她,让她往后都这样平安喜乐的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淳于祈却是心中又升起无尽疑问。

结合白日李令婉和大觉法师说的那几句话的情形来看,李令婉说的看破不说破这五个字分明就是想让大觉法师隐藏一些事。

大觉法师到底看破了她的什么事?而她一个甚少出门的闺阁女子,到底是有什么忌惮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的?而且大觉法师为何对她的态度恭敬至此?

淳于祈只觉眼前笼着一团迷雾。隔着这层迷雾再看李令婉,就越发的看不清她,也越发的觉得她神秘了。

而殿中的其他众人都不知道大觉法师和李令婉下午遇见的那事,虽然见大觉法师对李令婉态度恭敬,心中震惊,但对于李令婉问的看破不说破这句话倒并没有起疑。

也许她真的是看书的时候看到了这句话,心中不解,而大觉法师都是高人,所以就来请教他呢。

不过李修柏就觉得面上有点讪讪的。

前一刻他才刚那样的呵斥过李令婉,但后面大觉法师立时就那样恭敬的对李令婉,甚至先前他毕恭毕敬的和大觉法师说话的时候,后者都只是轻抬眼皮极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已,都没有对他说半个字。

李修柏心中未免就觉得在众人面前有些下不来台。不过现下他也不敢发火,只是垂手站在老太太的身后,听老太太在和大觉法师说话。

老太太笃信神佛之语,且总觉得人的命是一生下来就定好了的。何时会发达,何时会遇小人,也都是一早就定好了的,所以若是能请了高人批命,就可以完美的避开命中的那些劫难了。

而大觉法师正是高人中的高人,所以老太太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他给家里的人批批命。

原书中大觉法师只给李家的两个人批过命,一个是李令嬿,一个是李惟元。且都是看到他二人的时候极其的震惊,所以主动批命。但今日,大觉法师看看李令嬿,又看看李惟元,再看看李令婉,对于老太太请求的批命这事,他只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阖上了双眼,一句话都不肯说。

老太太是不敢强迫他的,也只得恭敬的说着:“打扰大师了。”

随后便领着家人告退要回后院禅房。临走的时候出于礼貌,她邀请淳于祈过去坐一坐,但淳于祈自然也看出了她这只不过是客套而已,便微笑着推辞,带着长青转身走了。

这边老太太带着众人回去。因为没有如愿让大觉法师给家人批命,老太太心中自然是有些失落的。

李修柏此时却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所以他便开口呵斥着李令婉:“都是你这个逆女,先前对大觉法师说什么看破不说破之类的话,所以母亲请大觉法师批命的时候他才会一个字都不肯说。这样当着众人扫了你祖母的面子,你心中就高兴了?”

李令婉冷笑。

什么当着众人扫了她祖母的面子,分明就是当着众人扫了你李修柏的面子,所以你才会这般的恼羞成怒吧。

当下一气恼,李令婉便也管不得许多,开口就顶撞了一句:“父亲口口声声叫我逆女,做女儿的倒想请问父亲一声,我逆了您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李修柏虽然回京这些日子就没怎么见过李令婉,可印象中便是他再说了什么话,李令婉也都是低眉敛目的受了,从没有顶撞过他一次的。但现下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的就顶撞他了。他面子上还如何过得去?当下他便铁青着一张脸,二话不说,扬手就要来打李令婉,一面口中还在气道:“真是反了。做女儿的竟然敢这样公然的顶撞父亲?你看看你,可还有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贤淑?跟个市井泼皮人家出来的女儿有什么区别?”

他这一巴掌甩的可谓是迅捷无比,周氏当即就尖叫出声,可她站的远,来不及做什么。好在李惟元一直就在李令婉身后,当下他见情形不对,立时就赶过来挡在了李令婉面前,将她牢牢的护在了自己身后。

啪的一声响,李修柏的这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李惟元的左脸颊上。

李修柏的这一掌用的力极大,便是李惟元,当下也被他给打的往后一个趔趄,更觉得左脸颊发麻,口中有腥甜的气息在弥漫。可以想象这巴掌若是打在了李令婉的脸上,她该会是如何的痛。

当下李惟元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将口中的鲜血给默默的咽了下去。不过垂下的眼眸中却是冰冷之极。

这一巴掌之后,在场的众人显然都有些懵了。一片寂静,唯有远处近处的草丛中夏虫唧唧。

片刻之后还是李令婉先反应过来。

她伸手拽住了李惟元的胳膊,咬着下唇,无声的垂泪。

李令嬿也反应过来,赶上前来看视李惟元的脸,一脸关切的问着:“大哥,你有没有事?痛不痛?”

但李惟元压根就没有理会她,而且还伸手装着摸脸的样子,悄无声息的格开了她要来搬他脸颊的手。

李令嬿就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随后她转身,面向李修柏,含娇带埋怨的轻喊了一声:“爹爹。”

李修柏也没想到这一巴掌最后会打在李惟元的脸上。

对李惟元这个侄子他还是很重视的。毕竟李惟元为人沉稳聪敏,十九岁就能三元及第,天子门生。琼林宴那日连皇上都亲口夸赞了他一句天纵英才,往后仕途不可限量。他做叔父的,也想着往后要好好的提拔提拔他。

官场上有自家人那总是好的,互相帮衬嘛。而且照李惟元的这个势头,说不定往后在官场上自己还需要他来照应一二呢。

但他一个长辈,就算是这一巴掌误打了李惟元,那也不好放下脸面来道歉的,所以当下他就只是狠狠的一甩衣袖子,怒目对着李令婉:“凡事都只会要你大哥替你出头,你可真是有出息啊。你还......”

不过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早就老太太给截断了。

老太太显然也生气了。手中拄着的龙头拐杖顿着地面笃笃的响:“婉姐儿做错了什么事?你做老子的,这样当着众人的面骂她,又要打她,你就有出息了?”

李修柏显然是不服气老太太说的这句话,所以他鼻中轻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他是我女儿,我做父亲的要骂她,打她,还分什么场合?她都得受着。”

老太太气的,拄着拐杖的手都有些打颤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李修柏现下是户部右侍郎,她得给他存几分体面。

所以她只是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同众人说着:“都散了吧,回去早些休息。等明儿一早,趁天还凉快的时候咱们就回府。”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的散了。

周氏没有走,正拉着李令婉的手,一面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一面无声的落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