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淮兴城修士跟着悄悄附和,一名修士开口道:“你既然想要报仇,应该直接找那位害死你主人的凶手,却不是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她们并不想跟你来到这种地方。”

小雪低下头抿了抿嘴。她又何尝不想找那男人报仇?可是他身上拥有比她的力量更加强大的法器,她没有办法靠近,更别说报仇了!

她只记得主人一遍又一遍地说过“如果当初没有嫁给他就好了”,所以才会固执地将这许多女子带出来。

“意外死亡的女子……头部受伤……男子拥有强大的法器。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熟悉?”有淮兴城修士顺着线索喃喃低语道。

几名修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淮兴城管事何青城,元悦悠悠拍了两下手道:“咦?看来这事是有眉目了!”本来还以为还要再花一番功夫,没想到竟然这么好找。

手执法器的淮兴城修士走到何青城面前沉下目光:“何管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侄子何建南今年娶亲,可是没过多久,夫人就意外身亡,原因就是起夜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是这样吧?”

何青城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腿脚一软坐到地上:“他……他的确是这样说的……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曼曼的死不是意外啊!!”

何青城拼命撇脱着自己与侄子伤人的关系,元悦没什么耐心,清了清嗓子,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只兔妖劫持新婚女子是不对,可是究其根本,是因为何管事的侄子害死了她的主人。既然要罚,那这个罪魁祸首可不能放过。”

淮兴城修士略一沉吟,立刻扭头吩咐道:“去,派人将何管事的侄子何建南押到城主府去,等候城主回来发落。”

他说完,随即又扬起手中法器向小雪走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元悦伸手拦住他道。

淮兴城修士看着她道:“凌道友,我们已派人将何建南押至城主府审问,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这兔妖身法极快,为免它动用术法逃脱,我等现在便要按律惩治它,还请凌道友让开!”

淮兴城修士目光沉了沉,见元悦不让,眸光愈冷道:“怎么,岐天剑阁这是要插手我淮兴城事务了?!”

淮兴城归江北何家管辖,并不在岐天剑阁护卫范围之内,这条罪名扣下来可不小。

元悦挑了挑眉道:“我不会拦着你惩治这兔妖,只是在那个何建南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前,只先惩罚她一个是不是说不过去?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纵容包庇那人,趁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混账!”淮兴城修士当即大怒道,“我淮兴城处事恩怨分明、一诺千金,既已做出承诺,岂会出尔反尔?!”

元悦只是看着他,依旧不让。

她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不管怎样,我不会把她这样交给你们。你既然怕她逃跑,那简单,由我带她去城主府,亲自与那人对峙!”

淮兴城修士喝道:“凌悦!我敬你是岐天剑阁之人,又帮忙捉拿妖犯,这才一再忍让,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等惩戒兔妖,莫不是与它之间有什么勾当?!”

元悦扬唇冷冷一笑,才懒得再同这群淮兴城修士纠缠,拉起小雪就要走。

“你敢!”

淮兴城修士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修纷纷跟着举起法器,将朝向对准了元悦。

双方气氛剑拔弩张,就在那根看不见的琴弦绷到极致的时候,站在当先的淮兴城修士忽然感觉一股力道绵柔地将他的劲力散去。而他身后的众多修士也同他一样,不知不觉向后退了两步,周身正欲催动的灵气竟被完完全全化解了!

“诸位请冷静一下。”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一人缓缓走上前来。

待看清那人是谁之后,当先的淮兴城修士方才收敛些许怒意道:“不知江剑仙有何见教?”

他有意示好,并不想与江陵为敌。

他心里很清楚,这位人称江剑仙的年轻剑修,实力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而更重要的是,这位江剑仙向来遵从礼法制度,从不逾越。这件事既然发生在江北,他自信江陵不会逾矩,出手干涉他们江北事务。

淮兴城修士冲元悦露出一点笑容,心想这位江剑仙八成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决定规限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弟子。

然而不等他的笑容形成,只听江陵轻声道:“事情还未彻查清楚之前就先处理兔妖,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淮兴城修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位秉承着律法铁条向来从不违抗的江剑仙,居然当真要插手他们江北的事?!

淮兴城修士眯了眯眼睛,重重地道:“江剑仙若一意孤行,我等也没有办法。只是……若这兔妖在中途逃脱,横生变故,这罪责……”

江陵道:“江陵愿一力承担。”

第29章 “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做……

返回城主府的途中, 元悦偷偷看了江陵好几眼。

他看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神情淡淡的,总是微微地垂着眸子, 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周围涌动的风时不时撩起他的发带与青丝。

哪怕身处于最喧闹的街头, 只要看到他, 就感觉世界是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夜桂与书卷香气,让躁动的心神都能不知不觉获得片刻安宁。

然而, 元悦此刻的心神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她不停地在想:江小陵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发现纸人的秘密。

若他发现了,为什么还是和以往一样, 丝毫看不出异样?若是他没有发现, 以他细致沉稳的性格,似乎又不太可能……

元悦在内心揪花瓣一样“发现了”、“没发现”地揪了半天, 回过神时,不觉对上江陵的视线。

琥珀色的眸子,眼角微微翘起, 明明有着桃花般流畅的线条, 却因为眼神的幽远飘渺, 而平添了几分清冷俊雅的气息。

“啪嗒。”

仿佛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心湖,惊起一圈涟漪。元悦连忙错开视线。

她刚才一直盯着江陵的脸, 竟忘了把视线收回……真是当场被抓包。

江陵:“在想什么?”

在想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有点喜欢你并且也希望你也有点喜欢我?

咳咳,禁止套娃!

元悦抽回思绪,绕起一撮耳边的碎发道:“你刚才……没必要替我出头。”

她不知道,她在说谎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不是),但每每感觉到不自在时,总会下意识地玩弄耳边的头发。

江陵眼角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元悦飞快调整好心态, 转过脸来又道:“其实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虽然想着不给岐天剑阁添麻烦,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碰到触碰她底线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让步。

元悦没想让江陵替她出头,她想的是,大不了就先拽着小雪跑回城主府,等到对峙完了,将事情查清楚了,再认个错、领个罚什么的,不连累旁人。

却没想到在她做这一切之前,江陵已经替她将责任承担了起来。

江陵道:“这没什么,剑阁第一弟子的名号,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总要比别人方便一些。”

诸如做出承诺、立下誓言之类的。这全得益于他这些年来在灵域的所作所为,不过江陵说出这些,并不是想得到元悦的夸赞,他只是不希望她太过介怀。

没想到元悦听了,忽然问道:“那你也会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么?”

“什么?”江陵一愣。

元悦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有些苦恼,但仍旧重复道:“你也会对其他人做同样的事吗?比如……如果刚才不是我,而是林卓然或者孙淼,你也会同样站出来,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吗?”

江陵盯着元悦怔了几秒。

或许会。但绝非会像对待她一样,那么义无反顾,快速且坚决。

“我……”

江陵正要开口,元悦却先他一步道:“算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道:“就当我没问。”

元悦将头撇到一边,摆了摆手。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会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如果他真的龟缩在后面不替旁人出头,难道她就会感觉好些吗?明明那才是她看不上的行为吧!元悦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感到懊恼。

她有意转移注意力,将小雪往自己身旁拽了拽。

江陵可是替她揽了责任的,就算她没将小雪这个小妖放在眼里,此时也不免要加强一些戒备,免得途中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咦?你这个铃铛哪来的?”

注意到小雪腰上别着一串铃铛,元悦低下身子,将那串铃铛撩了起来。

金色的铃铛在阳光下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它的周围亮起一圈光晕,铃铛相互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声响。

小雪低头看了一眼:“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主人给我的。”

小雪的眼神中流露出怀念的味道:“在我还是只普通兔子的时候,就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后来变成人了,挂不了了,就把它栓在腰上一直带在身边,好像主人还在我身边一样……”

“是这样啊……”元悦轻抚了两下铃铛。因为捏在手里,铃铛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清脆,嗡嗡的,看起来和普通铃铛无异。

只是,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铃铛,为什么当她在拿起铃铛时,会感觉到傀儡身体里的灵气出现了一丝波动。而且……

元悦的眼神沉了沉。

为什么她感觉这铃铛上的残魂气息反而比小雪身上更重呢?

……

元悦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中,何管事的侄子何建南已经被淮兴城修士押来。听说了整件事的始末,何建南立刻为自己反驳:“这都是谎言!是骗局!是这个兔妖故意编造罪名想要栽赃嫁祸的!”

“栽赃嫁祸?她为什么要嫁祸给你?”

何建南:“当然是因为她是妖啊!要知道,我曾经率领过一队修士出城清剿过妖兽,定是它与那些妖兽亲近,想要为它们报仇,这才想出这种方法报复我!”

见一些修士脸上出现了动摇的神情,何建南又加了把劲道:“你们想想,我何建南平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可曾出手伤过人?

“而且,它是妖啊!你们怎么会因为一只妖的谎言而怀疑我呢!!”

何建南说得声嘶力竭,仿佛真的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和他比起来,小雪反而显得笨拙许多,只知道不停地重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谎,主人真的是被他害死的,我亲眼所见!”

细微的议论声蔓延开来——

“怎么说?他们两个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我不知道,可是何建南平日里待我们不错,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这……难道真的是这兔妖嫁祸,想要引起我们内讧?”

……

何建南眼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点笑意,一道清脆的质问声忽然传来:“是吗?真的是像你所说的这样吗?”

何建南迅速遮掩掉眼底的笑意,朝着声音源头看去。

只见一位少女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少女轻挑着下巴,小巧的脸颊,纤细的身形,让她看上去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剑阁弟子,可是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明明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红妆,却丝毫不能掩藏她眼睛里碎星般的光彩。干净,明亮,仿佛剑上的寒光。

何建南被那道寒光盯得蹙了下眉头,下意识地撇开视线,回过神来时方才继续争辩道:“当然是真的!”

元悦也不辩驳:“既然如此,不妨带我们去你的府上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