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沈月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宅邸之中。

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在沈月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之前,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人动静的李荣已经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

他紧张地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生怕错过她苏醒过来的时机。

于是沈月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贴过来的放大的俊脸。

没防备,她被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逃跑不成,又被罗信捉了回来。当她看清楚凑得如此之近的人原来是李荣时,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头紧绷的弦松懈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席卷了身体各处。一瞬间,沈月不只觉得头昏脑涨,腹中空空如也,四肢更是酸软无力。

沈月记得,她逃出天武门之后,担心会被听见动静的罗信追上,不敢走来往行人惯常会经过的大道,而是壮着胆子,一头扎进了天武山的密林之中。

好在沈月虽方向感一般,却幸运地没有迷路。只不过等到她从林子里钻出来,回到官道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被关了三天,只喝水不吃东西,本就又饿又累,加上星夜逃跑,担惊受怕,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地就慢了几分。

能坚持走回幽州城,全凭着沈月那一股子韧劲儿。

只可惜,她还是在最后关头,倒在了宅邸门口。

不是沈月不想走,而是她实在太累了。眼冒金星,脚步虚浮,嗓子像火烧一样难受——沈月就像一个病人,无比的虚弱。

即便宅子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却没有力气伸出手去,扣响那扇门扉。

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沈月终是支撑不住,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晕死了过去。

——沈月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你终于醒了。”李荣欣喜若狂,眼圈儿甚至隐隐发红,他扬声吩咐守在外间的天宝,“快去请大夫!”

先前沈月昏迷不醒的时候,李荣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唯有眼巴巴的守在床边,守在沈月身边,他才能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而现在,沈月终于醒了,李荣只觉得,自己心上缺失的那部分终于找回来了。

他握着沈月柔荑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了力道,生怕沈月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天知道,当他在大门口发现沈月时,乍一看到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心跳得有多快。

把沈月抱回房里的这一路上,感受着几日不见,她又清减了不少的身量,唯有像这样把她牢牢地握在手中,李荣的这颗心才会觉得安定。

“我昏迷多久了?”甫一开口,沈月才发觉嗓子干得厉害。她真怀疑,有人趁着她昏迷的时候,给她灌了沙子,不然这声音为何如此沙哑?

沈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李荣一把按住,“乖乖躺着。你的身体十分虚弱,需得好生休养几日,才能下地走动。”

阻止了沈月要起身的动作后,李荣这才向她解释道:“如今是傍晚时分,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见沈月安稳躺在床上,李荣贴心地为她倒了一杯温水,“你且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厨房里温着粥,等到大夫过来给你瞧过了身子,再喝点热粥。”

李荣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来,给沈月掖了掖被角。

沈月的目光落在李荣骨节修长的手上,沿着手臂一路往上,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沈月这才注意到,李荣的眼下两团青黑惨不忍睹。

明明才三日未见,可是李荣却像是去深山老林里走了一圈儿似的,人瘦了一大圈儿不说,清俊的脸上也冒出了黑黑的胡茬。

沈月从未见过李荣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想他以贵公子之身,纵然为查案之故纡尊降贵地待在这幽州城的小院儿里,可是哪日不是把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

他何曾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憔悴形容?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被罗信关进柴房里的这三天,沈月不好过,李荣过得也不容易。每时每刻,他都在担心她,挂念她,想她有没有吃饱睡好,想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可越是这样想,李荣就越是担忧。他恨不能以己身代沈月去受这份苦,遭这份罪。

幸好,幸好,沈月终于回来了。她没事就好。

看到李荣如此心忧自己,他的担忧与牵挂都不似作伪,沈月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这种感觉,真好。

然而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抓住罗信,让他不能再行凶作恶。

“这些都不急。我是被罗信抓走的,这些天,我都被他关在天武门的柴房里……”

沈月一时情急,没注意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反握住了李荣的手。

而李荣因沈月的这一小动作生出的一些旖旎心思,也在听到沈月这话之后,烟消云散。

他扬声唤天宝进来,吩咐天宝带一小队衙役,速速前去天武门调查。

距离沈月逃跑已经有一段时间,想必罗信早已经发觉了,希望他们现在找去天武门还来得及。

……

然而天宝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在天武门,天宝等人见到了罗信,却并没有看到沈月提及的“柴房”。确切的说,是天武门之中根本就没有柴房。

天宝懊恼不已,逮着罗信好一番旁敲侧击。可是罗信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要么就是装傻充楞,要么就是避左右而言他。

罗信丁点儿破绽都没有露出来,可是这却让天宝越发肯定,罗信有猫腻。

至于在天武门中为何没有发现那间柴房——这还用问?肯定是罗信发现沈月逃走之后,消灭证据了!

天宝不愿再和罗信兜圈子,“罗掌门,我们怀疑你绑架了沈状师,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我绑架了沈状师?”罗信狠狠拧眉,似是对天宝多有不悦,“这位官差小哥可是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