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此时白华的心思,也全都系到了沈流萤身上,生怕方梧桐手中的匕首会忽然就抹了沈流萤的脖子似的。

只听方梧桐又对长情道:“我知道你武功在我之上,但你别想着能一招从我这儿把你女人救走,就算你有的是本事把她救走,她身上的毒,天下间除了我无人能解!”

话虽是这么说,但只有方梧桐与沈流萤知道,她根本就没在她身上下什么毒,不过是唬长情而已。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两日她观察得很清楚,这个男人在乎他媳妇儿在乎得要命,完全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的女人,就是他的弱点,若非如此,她才不会选择逮他女人。

方梧桐的话,长情信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定定站在石桥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横在沈流萤脖子上的那把锋利匕首,道:“你想要做什么,说吧。”

方梧桐本是想问长情他们到这西原县来可是为了封印而来,天阙山的封印又可是他们所破,可她若是这么问的话,无疑就是暴露了他们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冷冷道:“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是想找你女人说说话解解闷而已,待我的闷解了,我自然将她还给你。”

“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会信?”长情反问。

“信不信由你。”方梧桐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是不派你的人跟踪我们,过几日我就把你媳妇儿还给你,可若是让我发现有人跟着我们,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长情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方梧桐而已。

只听方梧桐又道:“当然,你拿你的命来换你女人也可以。”

不管他是不是为封印而来,只要取了他性命,总归都不会有差。

就在这时,只见被方梧桐挟持着的沈流萤对他微微一笑,同时还对他微微点了头,就好像在与他说“别为我担心”一样,令长情的心倏地拧紧。

这个挟持她的女子,嘴上虽然说着的是狠话,不过却没有真正要伤她的意思,且与她处几日,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也没什么不可,倒是会让这个呆货坐立不安几日。

还有白兄——

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和这女子之间又是何关系?

且觉白兄身上气势与以往不同,杀气凛冽,显然是要与呆货交手,而呆货如今体内封印情况不稳定,若是忽然生变,岂非是会暴露他的身份?

万万不能让他们发现呆货的半妖身份,绝不能。

就这会儿,沈流萤用身子轻轻碰碰她身旁的方梧桐,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好像要说什么似的。

------题外话------

关于梧桐怎么从血鬼那儿逃出来的,下章会写到

☆、284、他和北刹楼是什么关系?【一更】

方梧桐那一脸的冷厉在沈流萤用身子轻轻碰她时破了功,只见她赶紧瞪了沈流萤一眼,嫌弃她道:“你撞我干嘛,我好不容易才唬起这张脸的!”

沈流萤看着方梧桐瞬变的脸有些想笑,然后她又唔唔了两声,方梧桐猜测她的意思道:“你要说什么?你饿了?”

“……”沈流萤摇头。

“你要尿尿?”

“……”沈流萤觉得这姑娘的脑沟怎么跟二嫂一样。

“你要说话?”

沈流萤终于点了点头,这姑娘,终于猜对了!

方梧桐拧起了眉,“让你说话可以,但你可别怂恿你男人动手啊,我就只找你玩几天而已。”

沈流萤点点头,她虽然暂时没有诡医之力,却不代表她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且她感觉得出来这个姑娘对她并无敌意与杀意,她自己注意着,理当不会有事。

方梧桐想了想,将堵在沈流萤嘴上的帕子拿了出来,然后听得沈流萤对长情浅浅笑道:“呆货,别担心,这位姑娘就是请我去和她玩玩而已。”

长情不说话。

方梧桐又重新绷起脸,装出一脸冰冷。

沈流萤说完话,微微耸了耸肩,然后轻轻动动自己的脚,让怒火正盛的长情注意到她肩上披着的衣裳以及她脚上穿着的鞋。

是方梧桐的衣裳和鞋子。

她被绑着手,若非有人帮她,她是不可能自己披得上衣裳的。

长情注意到了,这是方梧桐的外衣,方梧桐此时脚上没有穿鞋,就踩在雨水里。

长情依旧没有说话。

沈流萤看着他的眼睛,借着他手上风灯的光火,她瞧见他的发梢以及他握住灯杆的手指上正覆上一层薄薄的霜。

沈流萤心一抖,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抬眸定定盯着长情的眼睛,极轻极轻地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此刻沈流萤心下很紧张,不知白兄与这位姑娘可有注意到呆货身上的这微小变化,若是注意到的话,她也就没有必要与她走这一趟了。

好在方梧桐没有觉察,白华此时的大半心思都在沈流萤身上,根本没有发现长情身上的微小异样。

少顷,长情又看向方梧桐,终于出声。

“天枢宫座下弟子当不会做失信之人,我便信你。”长情在沈流萤为他紧张的目光中终是微微点了点头,“你要我的萤儿给你解闷可以,但只有一日,明日要么你将萤儿送回到我身边,要么我亲自接萤儿回来,若不,我取你性命有如捏死一只蝼蚁一般,天枢宫又如何,我照样将其荡平!”

长情说这话时,依旧是平日里的神情平日里的语气,可此时此刻的他,却像是一个强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天下王者,根本就由不得人说不!

这样的长情,竟是令向来连自己师父都不怕的方梧桐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同时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不过,这样的长情,对自己的女人却无比柔情,只见他说完话后,将自己手上的油纸伞搁到了地上。

“你往后退。”方梧桐道。

她的确是需要油纸伞,不过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沈流萤,她自己倒不担心被多少雨水淋到,不过这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长情果真往后退了几步,方梧桐抓着沈流萤上前,拿起油纸伞,撑到了她头顶上来。

沈流萤在这时又对长情笑了一笑,还冲他眨了眨眼,就像在与他玩笑一般。

若真真是危险的情况,她又怎玩笑得起来。

长情虽然心里万万个不舍得沈流萤离开他身边,不过既然萤儿让他放心,他又怎能不相信萤儿。

方梧桐撑起长情放下的油纸伞后,对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一言不发的白华道:“师弟,走了,你还要在这儿杵?”

白华看向长情,朝他微微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开。

沈流萤听着方梧桐对白华的称呼,颇为意外。

这位姑娘竟是白兄的师姐?

长情看着沈流萤登上马车,看着马车离开然后消失在雨夜里,他周身下着的雨像是遇着了极寒的温度一般,竟是在半空中固化成冰!

不仅如此,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三丈内的地上以及半空中的雨水全都固化成冰!

他的双手,更如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冰冷,透着森森寒意。

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可他的双眼,却渐为腥红之色!

他的身上,杀气凛冽。

若非沈流萤方才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只怕方才他已在方梧桐还有白华面前露出了这一面,可沈流萤要做的,就是不让外人看到他的这一面。

不是她信不过长情的本事,而是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不可大意更不宜妄动。

而且,若是长情动手了的话,方梧桐必死无疑,沈流萤觉得这个姑娘虽挟持了她,可对她并无伤害之意,罪还不至死。

虽知沈流萤不会有事,可长情心底的怒火就像是带着杀意的烈焰,熊熊难熄。

忽然,雨夜里又有人来到这东郊石桥。

可这人尚未靠近石桥,他便觉一股森寒透骨的寒意席卷他全身!

不,不是感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肉眼可见的事情!

他的双脚,此时竟是被寒冷的坚冰包裹!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他身上蔓延!将他的身子冻结,令他再也迈不出半步!

与此同时,本是站在石桥上的长情慢慢朝这人走来。

他每走一步,他脚下所踩之处便会化为寒冰,他周身的雨水也凝结成冰,啪啪地往下掉,掉在结冰的地上,断碎成屑。

来人看着杀意凛冽如鬼魅一般的长情,看着他那双赤红如血的双眼,慌道:“公子!属下……属下有过!求,求公子饶命!”

只见这人面色青白无一丝血色,头上头发稀薄枯黄,贼眉鼠眼,偏偏嘴唇腥红,就像是刚饮过血一样,可这样模样诡异之人的声音竟是不男不女锐声锐气,让人听着直觉浑身发颤。

这人,不正是白日里抓走方梧桐的那人?

男人此时面露惶恐之色,骇然到了极点,他还想再与长情解释什么,可他却再也没有张嘴的机会。

因为那从他脚上迅速往上蔓延的冻结他身体的寒冰此时已经蔓延至他的嘴上,将他的嘴巴冻结!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嘴被冰冻而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恐惧,他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便是他的眼睛,都一并封在了这寒冰之下,将他的所有恐惧,都定格在了一刹那之间。

长情没有听男子解释方梧桐为何会从他手上逃跑,他不知道,此刻的他也不想知道。

此刻的他,只想——

长情抬起手,将掌心轻轻贴上他眼前这一大块冻结着男子的寒冰,他的脚步没有停,他仅仅是将手轻贴到这块寒冰之上,他仅仅是从它旁边走过而已。

而当他从此经过且将手从寒冰上拿开时,只听“咔咔”的破裂声从寒冰中响起,而后只见这块怕是匠人用大铁锤来敲都极难敲碎的寒冰块竟是轰然碎裂成碴!

连着被冰冻在里边的男子,一并碎成了碴!

此后三日,远在京城的官无忧收到一封信,他看罢信后啧啧道:“哎呀,这血鬼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我们楼主大人生气的事情,竟是要将整个十六楼都除掉?”

而秋容在见到长情时,什么都不敢问也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跪在了长情面前而已。

长情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是,属下知道。”秋容恭恭敬敬应声,然后站起身,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再将自己的左臂抬起,紧着将手中锋利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左臂上挥!

他竟是要砍下自己的左臂!

锋利的长剑只差一分就要削下他自己的左臂的一刹那,只见这长剑受了什么外力往旁偏了开去,以致仅仅是在秋容的左臂上剌了一道血口子而已。

只听长情这时又是冷冷道:“罢了,饶你这一回。”

秋容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长情。

长情看了一眼秋容的左臂,而后转身走了。

萤儿明日回来若是瞧见秋容失了一臂,只该自责了。

秋容怔怔看着长情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以致连感谢的话都忘了。

他只是觉得,他的主子似乎……变得比从前仁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