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御妻有方。”长情脸不红心不跳的。

“呵呵。”云有心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来,看了一眼前边沈流萤的背影,笑长情的话,“这话你定不敢在弟妹面前说。”

“所以我只在你面前说。”在萤儿面前说,那还得了?那该至少一个月不能上萤儿的床了。

“长情。”云有心浅笑着,笑得温柔,“你而今这样,挺好的。”

长情看着前方的沈流萤,总是冷漠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遇到好的,便是好的。”

遇到了,便是缘分。

*

那个布衣男子的家在一处山脚下,那儿连一个村子都算不上,只是依着山脚盖着几乎零零星星的茅草房,这布衣男子的家便是其中一家,竹篱笆院子里的两间茅草房低低矮矮,院子里搭着竹篙架子以做晾晒衣裳用,每一处都透着一股贫苦之气。

不过,虽然贫苦,但这个院子每一处地方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茅草屋里也不例外,可见这个家的主人把家里收拾得很有序,只不过许是有些日子没有人打扫了的原因,院子屋里都蒙上一层薄灰。

男子的妻子就躺在茅草屋里一张竹床上,竹床钉得有些歪扭,看得出是自己动手钉的而非买的,便是盖在其妻子身上的被褥都打了好几个补丁,可见这个家的穷困。

长情与云有心不便进屋,便留在了院子里,布衣男子一走到其妻子的床榻旁时便先道:“娘子,我在姻缘石那儿遇到了好心的大夫,来帮你看病,不收我的钱,待你醒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大夫。”

男子说完,才十分客气地对沈流萤道:“大夫,这就是我娘子。”

沈流萤点点头,坐到了床沿上,伸手轻捏上女子手腕的同时盯着她的面容看。

因为沉睡半月的缘故,女子面色蜡黄,脸颊消瘦得厉害,眼眶微微往下凹陷,若非还有鼻息,只怕说她是个死人也不会有人不相信。

她的脉象,是操劳过度体力不支精气不足所以昏睡了过去,脉象如此,可又有谁人操劳过度昏睡过去会足足半个月没有醒过来的?

显然,这寻常人所诊出的脉象所示并不是真正的原因,而真正的原因——

“这位大哥,前边你说你家娘子是一年前戴了你从姻缘石仙那儿得来的玉珠护身符后身子才慢慢变好的,可对?”

“对的对的!”男子频频点头。

“不知我可否看看那颗珠子?”

“就在我家娘子的脖子上挂着的呢,我给大夫取来看。”男子说着,靠近床榻伸过手便拿上挂在女子脖子上的那本根细细的红绳便要将掩在衣襟下的那颗玉石珠子拉出来,但——

当红绳提起的时候,那上边,什么都没有!

本是坠挂在上边的玉石珠子,竟不翼而飞了!

男子怔住,而后眼里充满了惶恐与不安,紧着放下红绳去别开他妻子的衣襟,再又在枕边翻找,一边紧张道:“姻缘石仙给的玉珠护身符……不见了?到哪儿去了,到哪儿去了……?”

“它一直挂在娘子的脖子上的啊,怎么,怎么会不见了!?”

男子这会儿慌出了神,只见他害怕地问沈流萤道:“大夫,是不是因为玉珠护身符不见了,没有了仙人的庇佑,所以我娘子才突然倒下的……?”

男子说完,根本不等沈流萤说什么,又继续在床榻上慌乱地翻找他口中的姻缘石仙给他的玉珠护身符,边找边喃喃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护身符不见了,所以娘子才会这样的,我要把珠子找出来,找出来……”

越温婉看着已经慌乱到失控了的男子,微微蹙起了秀眉,伸出手拉过了沈流萤,以免这个情绪失控的男子会突然做出什么会伤到她的事情来。

即便才是第一天见面,越温婉却已经将沈流萤当成了朋友。

沈流萤从床榻旁退开,男子在这时忽然转过头来,一脸痛苦地问沈流萤道:“大夫,你也救不了我娘子是不是?没有了玉石护身符,谁也救不了我娘子是不是?这,这不怪大夫,我,我怕是不能招呼大夫了,我这就送大夫出门,我还要为娘子找护身符。”

“帮不到大哥,实在惭愧,既是如此,我便先走了。”沈流萤没有执意,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沉着脸色,与越温婉转身离开了。

不安之中的男子将沈流萤送到院子里,这才回了屋里。

沈流萤觉得,漠凉虽然穷困,但人却是比召南的好太多。

长情看着沈流萤的神色,知道她必有话与他说,不过不会是现在,是以他什么都没有问,反是云有心温和问道:“弟妹可还要去姻缘石?或是回客栈去了?”

云有心亦没有问沈流萤关于她诊脉之事。

“回客栈吧。”沈流萤道。

*

越温婉没有一直跟着沈流萤他们,与他们回了镇子后便回家去了,离开前不忘与沈流萤说了她的住处,道是她二哥若是醒了要告诉她一声。

沈流萤笑着点头答应了,而后与长情回了屋,云有心知他们有话要说,便道自己到街上随意走走去了,长情则是对他道:“没什么是阿七听不得的。”

沈流萤便也对云有心道:“这阿呆说的对,没什么是七公子听不得的,至于昨儿的事,先让这个阿呆与七公子你说。”

既然沈流萤与长情都这般说了,云有心便点了点头,同他们一道回了屋,沈流萤将屋门阖上后,在长情身旁坐了下来,待长情将昨日发生在宫青青身上的诡异之事告诉了云有心后,只见云有心微微拧了眉,沉声问沈流萤道:“玉珠护身符?今日那位卧病在床半月未醒的妇人,想必也是与这玉珠护身符有关?”

“正是。”沈流萤点点头,又将收在腰带里的昨日从宫青青身上取出的那颗透明珠子拿了出来,边看边道,“方才我在那茅草屋里,亲眼看着那男子从他妻子脖子上要把玉珠拿出来给我看,但,那玉珠却不见了,像是不翼而飞一样。”

“只怕不是不翼而飞。”云有心将眉心蹙得更紧,“而是,珠子完全融进了那位夫人的身体里。”

云有心很聪慧,只要稍微提到什么,他便能想得到之后的事。

“嗯。”沈流萤肯定了云有心的答案,“挂在她脖子上的玉石珠子,的确不是不见,而是完全融进了她的身体里,应是从半月前她突然昏过去的那一天开始,那颗珠子就已经与她皮肉相连,开始大幅吸取她体内的精气,如今已过去了半个月,那颗珠子早已融进了她身体里与她骨血相融,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要救她和救宫青青不一样,宫青青的玉珠才是刚刚与她皮肉相连而已。”

“那位妇人体内的珠子可是无法取出了?”云有心声音沉沉,语气里是同情与关切。

“取出是可以取出,但是——”沈流萤眼神阴沉,“就算取出了,也是毫无意义,因为被那颗玉石珠子所吸取的精气,已经不在里面,留在她身体里的珠子,就像我手上所拿的这一颗透明的珠子一样,是空的。

“她的身体里,再没有丁点精气,唯有浊气,浊气是而今维系她呼吸的唯一力量,但她也仅仅是有呼吸而已,她不会再醒来,不会再睁开眼,更不会有神思,说是一个活死人,也不为过。”

“入不了土,不能安息,会一直给身边的人希望,却又永远都不可能再有希望。”云有心低声叹息着,“究竟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云有心的疑问也是沈流萤在思考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不对,对方究竟是人还是妖,目前根本还不知道。

一直沉默听着的长情这时才开口问沈流萤道:“今回,萤儿可还在那妇人身上闻到妖气?”

“有。”沈流萤点点头。

“方才萤儿说,那妇人体内的玉珠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精气,而昨日宫家小姐的情况则是玉珠里蓄满了吸取得到的精气,因为萤儿的血才将已经从宫家小姐身上取出的玉珠里的精气释放出来再渡回到宫家小姐体内,然今日这妇人身上的珠子已经融进了她体内,珠子还在,精气却已没有,且唯有玉珠完全融入人体内才能将其身体里的精气尽数吸取。”长情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分析着其中情况,“这便是说,对方只是拿走了那妇人体内的精气,且还是在不取出玉珠的情况下将精气取走的,可见此人,必不简单。”

“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沈流萤眉心紧拧,她就只是想知道这妖气会不会与这个呆萌傻面瘫有关,至于和天阙山有无关系,她倒是没太在意。

“不知道。”长情果断又认真地回答了沈流萤的问题。

谁知他诚实的话音才落,桌下他的脚背便遭来了沈流萤狠狠一跺脚,同时瞪着他十分嫌弃道:“我又没问你!”

沈流萤这突然从严肃凝重转变到突然嫌弃地跺长情一脚的变化让本也面色沉沉的云有心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甚至还道:“有弟妹在,长情的日子定是不会闷了。”

“谁管他闷不闷的。”沈流萤收回脚,用力哼声。

和这货在一起,指不定她哪天就会被他给气死了!

云有心只笑不语。

沈流萤则是趴到了桌子上,哼哼声道:“要不是为了你个呆货,我才不管这种闲事,哼。”

如今但凡和妖有关的人或事,她都没办法高高挂起了,谁让她嫁的丈夫是个妖了,而且还是个找不到娘的妖。

如今这人世的妖并不多,能找到的,或许有知道这个呆货母亲下落的也不一定。

长情心中很满足,面上却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瘫样。

只听沈流萤又道:“若是对方的目的是要取玉珠里的精气的话,且我没有插手宫家小姐的事情的话,她的玉珠今日就会完全融入她的体内将她的精气吸取殆尽,那就是说——”

“对方今日有可能来取宫家小姐的精气!”沈流萤霍地站起身,激动得身后凳子倒到了地上,伸出手就去抓长情的手,“我们要去宫家看看!”

外边的街道忽在这时吵闹了起来,只听有人喊道:“听——听说宫家大小姐被杀死了!”

------题外话------

累得都没有精力写题外话了

☆、200、呆货,有你真好!

沈流萤虽然十分十分想要亲自到宫家去一趟,亲眼看一看情况,奈何官府的人此时正杵在宫家,她去不了,哪怕是偷偷摸摸地去,她也没有本事,因为她没有长情或是沈澜清的那种身手,只能呆在客栈里等长情的消息。《〈《

沈流萤眉心拧得紧紧的,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对方诱惑有求之人将那诡异的玉珠佩戴在身上,为的便是人体内的精气,而宫家小姐的玉珠已空,精气已经重新回到了她体内,这便等于说她对于对方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既然得不到精气,又为何还要取其性命?难道对方还有什么夺性命取精气的后招?

应该不会,若是有这么一招的话,又为何煞费心思地诱骗有求之人将玉珠佩戴在身上,并且还要等上半年至一年之久?

还是说对方取不到宫家小姐的精气,一怒之下便将她给杀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又或是说,不想让人发现什么?

若是这般的话,对方就理应知道昨日她曾去为宫家小姐诊过脉,是她救治好的宫家小姐,那——

对方一定会找上她这个横插一脚的人,说不定就会在今夜!

这般一想,沈流萤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让陪着她的云有心轻轻笑了,问她道:“弟妹很紧张?”

沈流萤点点头,但想到云有心看不见,她才道:“我觉得今晚会有人来杀我,我能不紧张?”

云有心笑意更甚,“弟妹只管放心,有长情在,哪怕一百个人想要杀你,他能把对方的两三百人都给杀了。”

堂堂北刹楼主都被她使唤去当跑腿了,自然是将她捧在心尖上疼着,绝不容人伤她分毫。

沈流萤眨眨眼,不解地问道:“七公子,你这话前后不搭啊,前面是一百人,后面如何又是两三百人?”

云有心浅笑,“因为长情能将对方全家上下都能给杀了。”

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狠心。

沈流萤有些不相信,“不会吧?”

她知道她的呆货身手不凡,但一脸呆萌傻的他会这么杀人不眨眼?

云有心没在往下说,而是道:“我似乎说了不当说的,若是让长情知道,该和我急了,弟妹可不要告诉长情这是我与弟妹说的。”

沈流萤撇撇嘴,嫌弃道:“你们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麻烦。”

云有心浅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吧。

长情去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回到客栈,沈流萤一见着他,先给他倒了一盏茶,着着急急地递给他后激动地问:“阿呆阿呆,怎么样怎么样!?”

长情接过沈流萤捧给他的茶盏,心中喜悦,纵使萤儿心下急着想要知道外边的事情,却还不忘先关心他这个相公。

再看沈流萤那一副眼巴巴的激动小模样,长情的心变得柔软,不由低下头亲了一亲她的眉心,沈流萤一怔,飞快地转头去看云有心,见着他没有反应,这才转回头来,立刻在长情的脚背上踩一脚,瞪着他的眼神里就好像在说“不准乱亲我!”一样。

对于沈流萤的跺脚,长情只觉不痛不痒,他呷了一口沈流萤递给他的茶水后才道:“宫家小姐约死于一个时辰前,就死在她的卧房里,心口一个大窟窿,被活生生取走了心脏,双目大睁,嘴巴大张,显然是在震惊中死去的,并且是在她张嘴想要大叫的那一瞬间。”

长情道得面不改色,就好像说一只蚂蚁被捏死了的小事一样,不待沈流萤出声,他便接着道:“其丈夫邢家小公子便死在她屋里,就死在门边,心脏没有被取,不过被穿了一剑,死不瞑目。”

沈流萤面露震惊之色,双眼大睁,不可置信道:“邢家公子……也死了?”

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待宫家小姐好,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宫家小姐的命的邢家公子,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