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帆闻言一愣:“你是说……”

这话还没出口,就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有多镇耳不说, 就连天空中的土块石头都随着这声巨响砸落下来了不少。

贺宇帆他们这边儿头顶本有树冠的遮挡, 再加上桓承之上来时就随手布好的结界,饶是落的土石不少, 也并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可反观明阳派那边儿, 原本就为了开这通天之路,大家都站在那悬天宫的正下方。头顶无物不说,几个大长老还都在守那通路。

因此就算其他人的格挡结界拉的迅速, 这石块多少也还是砸了些人。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原本就被一路机关搞得有些烦躁不堪的队伍中,气氛顿时就变得更加憋闷了起来。

就在贺宇帆以为那些普通弟子里有人打算逃跑的时候,站在队伍正中的那个一直没开口的掌门,才终于上前一步,沉声缓道:“诸位稍安勿躁,这悬天宫的沙石都落下来了,这说明他长月门伤我的同时也在自损。连自己的根基都要用来当攻击力,他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这话出口,周围跟着的普通弟子面面相觑,在目光犹疑的同时,眼中的恐惧倒是都相继减少了些许。

掌门见状表情不变,稍稍停了两秒,又似乎是要再接再厉趁热打铁似得,挥手冲刚刚开了通天路的长老们道:“按原计划继续,这不过是一道他们就闹这么大动静,等咱们的路都通了,他长月门想防也防不住了。”

他话音落下,那几个长老也齐刷刷的应了声“是”。

原本开启的那条路上仍然不停向上传着人蛊,而长老们却是往旁走了一点儿,又重新按照之前的方法,再次开出了一条通路。

天空中传来的“轰隆”声越来越多,但相比第一次来看,声响和威力似乎又越来越小。

“他们这是打算多开几条,分散上面的兵力?”

贺宇帆看了一会儿,见从那通路上去的人数随着通路的开启越来越多,而下面还未等到的弟子势气也越来越甚,他有些纳闷儿的扯了扯桓承之的袖口道:“可他们就这点儿人,分散开来,上面不是更好处理了吗?”

“本该是如此,但你太小看那些人蛊了。”

桓承之摇头道:“人蛊死了,他们身上的虫子可死不了。每个通路先上去的都是人蛊,为的就是这扩大了范围,让虫子分散出去的地界儿也增大一些。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长月门的第一波守卫就能破干净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凤眼上下眨了几次,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聚在一起的人群,直到那通天光柱开到第八条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将贺宇帆揽到怀里,脚下在枝头一点,纵身向最新开出的那道通路窜了出去。

这动作太快,贺宇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眼被光线刺的一闭,等再睁开的时候,面前景色已是截然不同。

没有明阳派的长老弟子,也没有那些通天的光柱。四下望过,除了在空中横飞的各种功法的光泽和在耳旁炸响的雷火之外,就只剩下了铺天盖地般密密麻麻的虫子,只一眼,就成功的让贺宇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密集恐惧症都快闹出来了。

贺宇帆呆滞了半晌。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白衣修者,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儿的灵力波动一般,目光未至就已经挥剑劈砍了过来。

好在桓承之动作够快,在剑气到达之前就带着贺宇帆跳离了原位,而那个发现他们的修者,也在下一秒,就被重新拉入了一旁的战局之中。

血腥之气随着刀光剑影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贺宇帆被人抱着一路躲闪逃窜,等终于从那些混战在一起的人群中跳出,才总算是能定了定神,重新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起了不远处的战斗。

“刚刚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好像有好几个人都发现我们了吧?”

贺宇帆双眼愣愣的看着远方,虽说是在发问,但声音却坚定的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桓承之闻言点头,又继续向人群外走了几步,才在心底给他传音应道:“刚刚那一路上到处都是法阵,他们感受不到我们的气息,看不到我们的人影,但我们路过法阵的时候造成的灵气波动,总归还是藏不住的。”

好在人多眼杂,就算是一瞬间发现他们这边儿灵气波动的不对,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秒也得赶忙去应付眼前那些看得到的敌人。所以这一路走到这里,也没见着一个追过来的人就是了。

总归和计划的也没什么区别。

桓承之心里想着,见贺宇帆也没什么要说的话了,视线便也向后挪去,转到了混战另一侧,通往长月门内部的路上。

要说他对长月门的关注,那从上辈子开始就没放松过分毫。可说到底,能登到悬天宫上的机会,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就只这一次罢了。

目光绕着周围打量了片刻,桓承之也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就相当于入派大门一样,是一块大约能容纳几百人的巨大圆台。

不过这倒是也能说明,为什么他们上来的这地界儿,全都是各种防护或探查的结界了。

圆台四处不连一物,就像是一个被大部队抛弃的可怜虫一般,孤零零的悬浮在半空之中。而距离它最近的,也只是几百块趋势向上、排布散乱,大小又仅供一人站立的小石头罢了。

“按照一贯的套路来说,顺着这些小石头上去,咱们就能上到长月门的主岛了。”

贺宇帆四下观察片刻,摸了下巴道:“这全是些飞在天上的石块土地,叫它空岛应该也没错吧?”

“是没错。”

桓承之轻笑着应了他道侣的取名方式,目光流转片刻,又继续道:“不过就这些石头的排布,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具体是哪儿有问题……”

“阵法呗。”

还没等桓承之说完,贺宇帆便开口,用确定的语气应了声道。

然后也不管对方的表情有多惊讶,他直接伸手将天镜掏出,在上面儿磕了两下,便一脸淡定的指示道:“先踩左边儿的第一个,然后是中间那个,接下来……”

“等一下。”

没等他说完,桓承之就先一步开口打断。语气中满是一股子不淡定的味道,他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阵法的?你不是对这方面的事儿毫无了解的吗?”

“是不了解啊。”贺宇帆摊手笑道:“但是了不了解是一方面,懂不懂套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般电影啊电视剧里,你们这些修真者搞得这种石头阵,多半都是用来困人的阵法,什么一脚踩错就直接掉下去或者触碰机关之类的,你多看看书就懂了。”

一口气解释完毕,贺宇帆又指了指左边儿的第一块石头道:“赶紧的,一会儿等后面那些长月门的反应过来战场中有个隐形人的时候,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

桓承之应着,脚下动作不停,按照贺宇帆所指的方向,不过半晌,就成功登上了那堆碎石阶梯上方所连通的平地。

这阶梯上没有灵力的探测结界,因此两人一路上来,倒是也不用担心再给人发觉。只是当他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再往下看时,明阳派的大军中也终于有几个强行脱离了战局,飞快的冲到了第一节 小石头跟前。

和贺宇帆想的一模一样,那些人在看到石块的瞬间,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踩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节踏了上去。

结果也没超出预料,就听“轰隆”的一声巨响,刚刚踏了那层台阶的弟子,已经在突然降下的雷火中烧成灰烬,随着一阵清风飘扬散去。

贺宇帆虽说是想到了结果,但确实是没想到这情况能有这么吓人。

嘴唇上下颤抖许久,又猛吞了两口唾沫,他说:“我突然觉得,长月门就靠这个楼梯,怕也能干下去大半的敌人了。”

桓承之眉目间略显惊讶,倒也没去回应句什么。只是就表情来看,他似乎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就是了。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下面再发生什么,自然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深吸一口气,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便不约而同的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另一侧,隐藏在云雾间的长月门主岛。

其实在万芒山顶往上看的时候,贺宇帆对这天上的“空岛”到底有多大的问题,就已经在心底稍有了些考量。只是这到了跟前,再放眼望去,看着那层层楼阁和远方被云雾遮挡着看不清楚的高塔,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考量似乎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桓承之视线在周围提剑往这边儿赶来的长月门弟子身上饶了一圈,便快行几步,躲开人群,一边往那座高塔的方向走着,一边在心里给贺宇帆解释道:“那个高塔叫炼心阁,下面是长月门他们自己的功法秘籍,上面几层则是从古至今这么多年来,他们从各出搜刮来的宝贝。你想去看看吗?”

“那肯定是要去的。”贺宇帆咧嘴一笑:“不过我现在更想去看看他们的掌门长老怎么样了,你要知道,再不让我试试笛子,我可就要憋死了啊。”

他说着,还生怕桓承之不懂似的,从乾坤袋里摸出楚岳给他的那个竹笛,在手里转了两圈。

两人对视一眼,桓承之嘴角扯了两下,哭笑不得的应了声“懂了”,就又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远方的建筑之间。

片刻,他脚尖点地跃身而起,甚至不需要贺宇帆给他指个方向,只几息之后,便稳稳地在一间圆形的平房外边儿停了步子。

脚步站定,他也将怀中抱了一路的人放在了地上。

后者挑眉回视他一眼,也不等人说点儿什么,就直接用那双能透视的眼睛朝屋里看了起来。

贺宇帆原本以为,就自家狗崽儿这种可以忽略不计的掐算技能,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目标,那肯定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当目光触及到屋里那个被他之前成为“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高富帅”,即长月门掌门时,他脸上原本还有些随意的神色就立马就变得认真了起来。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肉眼可见的惊讶之意。

根据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桓承之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读懂了他这表情是何含义。

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轻声笑道:“咱们现在在长月门的地盘,那凝虚就算是再怎么多疑,也不会无聊到在自家门派里,还玩儿什么压低修为隐藏气息的事儿的。况且退一步说,他周围还跟着那么多的长老护法,我根本不需要掐算,只朝着灵气最重的位置走就够了。”

这解释一出,贺宇帆顿时也了然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头过去数了数屋里的人数,最后纠结的拧了眉道:“里面一共有三十六人,你说我在这儿吹笛子,万一有几个耳背没控制住该怎么办?”

“还有我啊。”

这次都不用桓承之说话,在贺宇帆怀中静了一路的白猫就先一步拍了拍它肉肉的爪子,喵喵的轻唤着应道:“阿帆你随便玩儿,如果有人不听话,我帮你处理就是。”

贺宇帆闻言一乐,立刻就点头笑了起来。

桓承之则是一脸宠溺的看他一眼,也就由他闹着玩儿去了。

只是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让人无法想象——

贺宇帆把那竹笛横在嘴边儿,吹的脸红脖子粗了,也只是传了些蚊子哼哼似得声响出来。虽说偶尔碰巧也能响亮一次,但若说要形成个曲子,那基本可以说是想太多了。

眼看这再让他吹下去,里面的人没癫狂不说,怕还要这屋外躲着人了。桓承之才终于叹了口气,劈手把竹笛从贺宇帆手中夺了下来。

后者立刻一脸委屈。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哄小孩儿似得抬手在人脑袋上抚摸了两下,才压低了声音道:“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回去教教你。下次你再玩儿这个,行吗?”

贺宇帆撇嘴:“你会吹笛子?”

桓承之轻笑不语,只缓缓抬手,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随着气体从口中流出,指尖的点弄,让清脆又悠扬的旋律从竹笛中飘散开来。

贺宇帆在旁边儿听的两眼发直。

虽说桓承之不管是熟练度还是曲调的声音来说,都比楚岳不知低了多少档次,但对于他这种音盲来说,自家道侣的这一技说是超乎想象,也丝毫不算夸张。

当然,也没给他称赞一句的机会。

这边儿桓承之的曲调儿还未进入高潮,两人身后的那间议事堂中,就已经响起了一阵儿动静不小的嘈乱。

贺宇帆闻声赶忙向内看去,只见刚刚还稳稳坐在桌边儿的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红着眼睛瞪着眉毛,就好像随时要发疯一般,眉目狰狞的注视着坐在他身侧的修者。

当然这还不是那嘈乱发出的原因,再往旁看去,一旁已经有一个白衣女子,被两个同门修者按在地上。就她挣扎的动作和口中愤怒的吼叫声来看,应该就是刚刚闹出那动静的元凶了。

在这段时间里,桓承之口中的笛声也慢慢进入了部分。眼看着议事堂中眼睛发红开始攻击自己人的修者越来越多,桓承之却是突然放下笛子,伸手一扯贺宇帆的衣服,带人快速跃去了一旁。

后者刚刚一心观察里面有多少人中招,这明显还有点儿不明白桓承之突然的行动是为何意。

只是在两人跃起的同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散着寒气的剑光自议事堂中斩出,在劈断那一面墙壁的同时,也把他们之前所在那处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贺宇帆瞳孔一缩,只眨眼之间,眼前的废墟上已然又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白衣,眉目俊朗。如利剑一般闪着寒光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眉头颦起的同时,沉声呵道:“阁下若是想来挑战我长月门,不如做些见得人的功夫。这样躲在暗处玩儿些小人之举,就算得手,怕也得让天下人耻笑才是。”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仿佛之前的那阵笛声只是他的错觉一般,除了屋里那些还没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的长老还能当做证明,这外面儿别说是人影,甚至就连灵气,也完全无法让人察觉分毫。

凝虚皱眉。

他刚刚不论是挥剑还是出来,这中间的动作很快,时间也用的很短。

放眼目前的修真界里,绝对不可能存在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他感知范围的人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