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什么呢?”封驭的头抵靠在扶笙的颈窝里,尾音带了点散漫和烟草味。

扶笙侧过脸去,正好和男人的脸碰到一起。

从她的角度还能感觉到,封驭的长睫毛刮|蹭她腮颊的奇怪感觉。

方才车座上的水没怎么擦干净,湿哒哒地和扶笙的牛仔裤贴在一起,她别扭地动了下身子,这下又因为封驭的亲昵不敢动一下。

她嘟囔道:“没什么,谢谢你送我回家。”

“你这句话,是不是上次也说过。”

扶笙听到一阵贴近耳廓的磁沉声,瞬间红了脸。

刚才封驭说的......

【你是不是当时就想和我这样。】

扶笙刹那间觉得自己像高压锅,沸腾的气泡儿顺着四肢直往脑袋上冲。

说的都是什么啊,她哪有这么明显。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把衣服给我了,又、又说晚上冷,我才想着这样...会暖和点...”

“......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封驭的余光落在女人耳边,突然停顿,嘴角漾起一个弧度,转眼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路边斜刺出来的枝桠,盛满了雨水,飞驰过去时,头上落满了夏天的味道。

簌簌的夜风,将扶笙的发丝往后吹去,缠在封驭的脸庞、脖弯,氤氲的路灯下雾气清胧,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

路的尽头是什么。

扶笙闭上眼就想到高二那年晚自习下,他和几个人走在前面,单肩背着书包,从教室走出来后,四周是死一般的黑暗。

可是,道路旁仅有的两盏路灯,那么亮,是白色的、耀眼的光。

*

雨夜,打湿的花园,紫藤、苍兰、英国玫瑰交错掩映在道旁,时而响起滚滚雷鸣,闪电劈开天幕,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夏季就这样,在阵阵雷雨中,悄然溜走,扶笙抱臂趴在把杆上,凝滞地看外面的天。

天气入秋后,一切都有了凉意。好像那时的温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磨、降温。

邱团指导完卫宁的白天鹅的细节,满面红光地拍了两下手掌。

“来来来,都站好,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下个月我们团的大事儿了,每个人都要参加,这两天咱就把节目定下来,到时会有很多人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看,所以各位一定要重视。”

底下一片稀稀拉拉的知道,“钟芭的周年庆典gala。”

季晓芩揽着扶笙的一只手臂,笑道:“估计这回周哥又是和宁姐搭档吧,他俩的吉赛尔可是经典。”

“团里会发内部票吧,我要让我爸妈也来看!”

钟芭的周年庆逢五逢十举办一次,往年以《天鹅湖》和《吉赛尔》最为经典,这两个节目是必出演的,可今年卫宁的伤,让她只能选择出演一个节目。

让扶笙来挑大梁跳天鹅湖,卫宁定是不愿意,所以最终决定暂时放弃吉赛尔这个节目。

“邱妈也真是的,卫宁不演,也不让其他人来演吗,卫宁还真是团里的亲女儿。”

扶笙听季晓芩这么来了一句,笑了,“这是我们的金字招牌,观众不就是来看他俩的。”

正巧周寂越已经越过人群,往这里走,“哟,小骗子,最近练习的效果怎么样?”

“.....前辈说什么呢。”

周寂越手抵着下颌,沉思了会儿,又摇了摇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瞒着我的事情了,不可饶恕!”

“有吗,我瞒着前辈了吗?但......前辈也没问啊。”

扶笙撑起一个纯良的笑容,但下一秒,闪着光的头发上,被一层薄板子敲过!

周寂越眼里含着笑意,“算了这次放你一马,好好练习,在庆典上给我们团争口气。”

季晓芩目送周寂越走远,扒拉了下扶笙手肘处的衣褶,“咋回事,瞒着周哥啥了?”

“可能是周前辈发现我的练习成果突飞猛进,以为我在瞒着他额外加训吧。”扶笙照样明媚的脸上流露出无害的表情,惑人的吊梢眼眼尾轻挑。

就这样,钟芭的周年庆典gala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序幕,扶笙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

至于她和封驭......

从前的她,喜欢躲在角落里,看着他的背影,她过分的喜欢这种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和打扰,她的小愉悦都藏在眉眼指尖。

而真正和他有了牵绊,却反而慌起来,想重新缩回角落。

也许角落和看着他的背影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算了,暂且不去想。

热火朝天的排练室内,枣红色的欧式窗子紧闭,一旁黑色的钢琴静默地立着,邱团靠在钢琴旁,抱了台笔记本电脑工作。

季晓芩哎哟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衣袖,靠着把杆站,“笙笙,你也一定是邱妈的亲女儿,她让你试演黑天鹅,弗兰克也会来看,趁此机会把剩下的主要演员都定下,如果你这次的表现足够好,贺婧就歇菜了。”

“嗯,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的...”扶笙斜眼看去,季晓芩拿着几张东西正反翻看。

“今年的门票设计的挺别致,这小模样,给,这是刚才周哥给的票,咱俩每人两张。”

扶笙伸手接过,两张。

上面最显眼的是一张白天鹅的正脸照,以及黑天鹅的背影,光与影的交叠,特别是黑天鹅的脊背,蝴蝶骨和脊骨凸|显,魅|惑感从屏幕里溢出来。

“这张照片照得倒不错。”扶笙称赞完,随手塞进包里,“谢了晓芩。”

“扶小姐鲜少有的自卖自夸,这回让你爸妈......”季晓芩赶紧打了一个自己一个嘴巴子,挠着头皮,眼珠子骨碌转,“啊!!笙笙我忘记去补色了,怎么办怎么办,你陪我再去一次吧~”

“啊...我最近...”

季晓芩撅着嘴,摇晃扶笙孱弱的小臂,“去嘛去嘛~我一个人去太尴尬了~”

关于扶笙的家庭情况,她是有些知道的,她如今的爸不是她亲爸,很久之前在附中的时候,他们家来看过一次他们演出,当时扶笙还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好像他们是在表演还没结束的时候走的,因为扶笙的妹妹急着回家看晚八点准时上映的动画片。

那天晚上,扶笙没有回宿舍,老师在排练室找到了她。

她也嫌弃自己嘴太快,不经大脑思考,这句禁|忌就从嘴里冒出来了。

季晓芩拧着眉,谨慎地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的睫毛像浓得化不开的一团鸦羽,不长但密,让人不能轻易发现变化的眼神。

“嗯,好呀。”

“!”季晓芩如释重负,拉住扶笙的手乐呵。

扶笙冷静地望着拉住她手的女人,她自认为一切冷血动物,也是经过一番磨砺、蜕变、进化后,最终才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没有温度和情绪变化。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想让季晓芩不那么有负罪感,还是她的邀请过于诱|人,她几乎都没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意别人谈起她的家庭。

*

外面有些冷了,肃风把地上的尘埃粒子一同卷至半空中,挡住了扶笙看向远处的目光。

她在外头加了件灰色的修身训练服,一件很普通的、每个演员都有的,正巧碰到周寂越穿着大衣从舞团门前的楼梯走下来。

扶笙胸腔漫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她主动伸了手臂挥挥。

“周前辈,晚上好。”

“下班还要继续练习吗?是不是过于拼了扶笙同学?”

“没有啦,我和晓芩有事出去。”扶笙把眼睛偏向一侧,这句话是含笑说出来的。

周寂越用鼻音嗯了声,上下打量着扶笙,意味深长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扶笙眨巴了两下眼睛,周寂越走过她肩侧,重重地拍了两下,“穿这身,倒挺清纯的,有学生的样子,话说你高中是不是去普高上过半年?”

扶笙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塞进包裹的拳头里,轻声回了句对,警惕地回避了周寂越的视线。

对面街上,买了两个紫薯的季晓芩大声地喊着,让扶笙过去。

扶笙缓缓释放挤压地血液流通不畅的大拇指,和周寂越点了点头。

转身快速跑过去。

*

封驭无聊地按着黑色遥控器,放置高处的电视飞般地掠过残光片影。画面上出现了cctv某台,正在介绍今年钟芭的三十周年庆典gala。

画面扫过正在排练的每个男女演员,各个身姿卓绝,动作标准,记者正在采访一个女演员,谈起这回的演出节目。

“这回丹麦皇家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亲自为我们设计了新的场景,在王子解救了白天鹅时,会有新的变化。”

“那位是这次主演黑天鹅的女演员吗?两年前落桑国际芭蕾舞大赛的金奖获得者,真是小小年纪天资不凡。”

他嘴边的烟头动了动。

一道身影自她身后掠过,因是小跑过去的,随身带起的风扬起她脑后的发丝,回眸看了眼镜头,发现是在录制中后,忙不迭低下脑袋。

灵动又可爱。

烟头火光的颜色,如同旷野的落日,融在封驭的眼眸中。

“诶,为什么牌子翻过来的是休息中?今天是休业吗,都快六点多了,怎么里面也不开灯?”

封驭带了枚银色指环的手指,顿了顿,按了红色的开关键,电视屏幕立刻消失,他的动作看似有条不紊,但能看出有一丝慌乱。

把才吸到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满满一缸的烟蒂来不及收拾,就给两人开了门。

“进来吧......”

他说完背过身子,咳了两声,扶笙的眉心拧成八字,手指堪堪伸出去,又收回,缩在拳心。

扶笙看着两人进去补色,季晓芩照旧躺在绑了保鲜膜的黑色躺椅上,扶笙想象自己以后也会坐在那里。

那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哪种场景。

就如同一个待宰的羔羊,又或是等待手术刀降临的将死患者。

她贪恋靠在沙发上,颈子向后仰到靠背,睁大眼眸看天花板,全身心放松地好像在自己那张天窗下的小躺椅一般。

柔软的皮质沙发仿若他宽阔的胸|膛,一下陷入其中,还有余温的残留。

她把身子倾倒在沙发上,脸庞接触着沙发,转眼看到茶几上一缸的烟蒂烟灰。

怎么会抽那么多烟。

她起身把烟灰缸的东西倾倒进垃圾桶里,蹲在地上,用纸巾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