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报被阳震随手丢在案几上,他脸色阴晴不定,“设下伏击晟国都不以为忤,反而再次要求和谈,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于将军愤然叫道:“简直太过分了,想打就打,想和就和?把我们汴国当什么?”

“新任晟皇东方泽,侄儿在晟国时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心思深密,从不做无目的之事。”阳骁状似无意地接过话头,眸光却别有深意地扫过苏漓,轻笑道:“即便是他最亲近的人,只怕也猜不透他心思。”

这话里暗有所指,苏漓听得明白,神色未动,心却微沉。她直觉东方泽这么快再次提出议和,与自己脱不掉关系,他为何仍不死心?忽而转念又一想,此时他主动提出和谈,倒是一个再次接近他的好机会,否则,白玉指环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取回。

她斟酌着正想开口,帐外匆匆而入一名副将,急声报告:“启禀王爷,边关急报!凤桐关近日兵力骤增,超出寻常驻防兵力,另有探子回报,仍有迹象显示几路大军,共计约五万人,陆续向凤桐关逼近!”

阳骁懒洋洋斜倚的身子蓦然一僵,闻言顿时跳了起来“什么?”

凤桐关地处定国境内,乃汴国与定国之间重要关卡,距离汴国边界只有一百多里地,此时晟国举兵来犯,汴国所有兵力都集中域口,凤桐关只有寻常兵防,若是定国骤然发起进攻,必会引起极大危机!

阳震半天没有说话,眉头紧锁,疑虑道:“定国与晟国一向交好,难不成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协议?”

阳骁双眼一眯,眸光落在帐中悬挂的地图上,“除非……他们想声东击西?假借和谈拖延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苏漓也不禁神色一变,据她了解,定国暂时并无征伐天下之野心,为何突然会选在此时,调集兵力围聚凤桐关?难不成,真要天下大乱?

阳骁想了想,觉得形势不妙,立即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禀报父皇!”

飞鸽传书将消息带回汴京,却没有收到汴皇的回复。战事随时爆发,阳震与阳骁都有些焦急,连续发出数封信报询问圣意,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多日后,域口的官道上,忽然来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浩浩荡荡,围护当中一辆华贵的马车,来人正是微服出行的汴国皇帝。

域口大营接到消息,众人皆是一惊,连忙列队恭迎圣驾。

无暇顾及多日奔波的辛苦,皇帝与众人径直入了营帐,端坐主位,方才沉声道:“凤桐关情况可有何变化?”

阳震上前沉声回道:“目前定国似乎旨在加强军防,暂时没有查到对方有进一步的举动。臣接到消息之后,已经即刻命于士和将军率领一万精兵赶往凤桐关,以防万一。”

皇帝“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苏漓在一旁,默默打量着他,此刻,皇帝沧桑的脸上已呈疲态,至少一个月的路程,这么快即赶到,显然也是对目前形势极为紧张。

“晟国提出和谈,陛下心中可有了决断?”阳震随即问道,晟国递上议和书已经多日,仍没有做出答复。

皇帝眉头紧锁,沉默了一阵,看着众人不答反问道:“诸位觉得应该如何?”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决断的信息,原本这场战争的敌人只有晟国一方,如今定国也蠢蠢欲动,确实有点棘手。

“陛下,依在下认为,理应议和休战。”见无人答话,苏漓缓缓开了口。

“为何?”皇帝不动声色道。

银色面具后的女子,神情平静淡漠,语声不急不躁,只是将形势娓娓道明:“如今天下三分,以晟国兵力最为强盛,定国财力雄厚,而在这两方面,汴国都稍逊一筹,我们最有优势的一点,便是丰富的作战经验,和骁勇无匹的士兵。但,并不适宜长期作战,更遑论以一敌二。”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汴国还怕了他们不成?”于将军不满苏漓所言,愤然反驳,“他们想议和便议?凭什么?”

苏漓淡淡道:“在下以为,聪明的人理应顺应当下情势,而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才是上策。止战,并非是怕了他们,更重要的是为自己争取更多更有利的条件,待日后另择最佳时机达成目标……咳咳。”她话没说完,心口忽然阵阵闷痛,不禁暗暗皱眉。自从静琬姑姑将内力悉数传入她体内之后,浮云经与乘风两股内力始终不能完整融合。而前不久,她危急之下,接连爆发两次惊人的力量,已不小心伤了内息,不时会出现气血不稳的情况。

皇帝原本专注倾听,见苏漓身体忽然不适,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想到什么,眸光渐渐深了,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漓。

阳骁三步两步窜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扶住,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小阿漓,你怎么了?”

阳震也快步上前,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那快回去休息。”

苏漓摇了摇头,飞快从怀中取出药瓶,吞了几粒凝神静气的药丸,喘匀了气息,方才淡淡道:“我没事。”

她语声平稳,方才那一瞬间的不适仿佛只是一场错觉,苏漓继续没有说完的话,道:“既然对方有心议和,那就看看他们能开出何种条件。”

她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也并非内心真正所想的目的,但却是一番实话。以目前汴国真正的实力,拼力顽抗下去固然仍可坚持,不至于一败涂地,但长期作战损兵折将,会导致国库空虚,根本也讨不到半点好处。眼下苏漓最重视的事,就是尽快促成这次议和,停止战争,顺利拿回白玉指环,父王也能安全回到晟国京都。

阳骁缓缓收回了手,一双乌溜溜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苏漓察觉到他犀利的眸光,仿佛利剑一般,已经穿透自己脸上银色的面具,将她内心此刻所想一览无遗。

阳震转身踱步,手指慢慢抚着箭袖上精致暗绣的纹路,目光低垂,仿佛也在仔细想苏漓的话,他眼角淡淡的余光,在皇帝身上凝了一瞬,无人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