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之人,几乎全都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这位突然到访的异国太子!然而,这位素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定国太子,今日表情虽一如从前温和有礼,但不知为何,周身气息却似乎隐约带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

“一别数月,如今再见,镇宁王已是晟国太子!恭喜了!”郎昶行至屋内,拱手道贺,一声恭喜,道得有些冷淡。

东方泽眯了眯眼睛,迎上两步笑道:“婚期定得仓促,未能广发请柬邀请各国,泽原本甚感遗憾,却没想到,定国太子却也能如期赶至,参加本太子的婚礼,泽,真是万分感动。”

郎昶笑道:“镇宁王荣登太子之位,郎昶本就想来道贺,居然赶上太子大婚,真是凑巧了。记得上次选夫宴之后,郎昶回国不久,便听闻明玉郡主一案沉冤得雪,明曦郡主选定镇宁王为她终生相伴之良人……当时郎昶人虽在定国,却也为镇宁王与明曦郡主感到高兴,心里默默祝福二位……”

他语气微微顿了一顿,东方泽目光略略一沉,郎昶紧接着又叹道:“本以为二位郎才女貌,必成一段良缘佳话,却不料,短短数月,镇宁王不仅身份变了,就连大婚所娶新娘也换了别人!”他语气平和,笑容清朗,似乎并无他意。但那一番话,外加一声轻叹,似乎饱含了无限感概,听在众人的耳朵里,难免生出诸多想法。

想当初,明曦郡主选夫,备选之人皆乃三大强国皇帝所器重之皇子,那场选夫宴尚未进行,便已轰动天下,被传为美谈。人人都在猜测,最后谁会中选,却万万没人料到,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披荆斩棘,好不容易赢得佳人芳心的镇宁王东方泽,当了太子之后,娶的却是汴国公主阳璇!而那曾经被四大皇子争相抢夺的佳人苏漓,如今封号被削,荣宠不再,光环散尽,不知被关在哪一处偏僻的禁苑?

果然人心易变,命运叵测,当真令人唏嘘感慨不已!

东方泽眼光微冷,岂会听不出郎昶的讽刺,只是奇怪,这个定国太子,一向情绪不外露,竟然会为苏漓,在这种场合对他出言暗讽,看来此人对苏漓,倒是不一般!他不由心中暗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笑道:“人生际遇有如风雨雷电,时时在变,这一刻是晴天,也许下一刻却是雷鸣电闪,但雷电过后,焉知不是又一个晴天?”

郎昶淡笑:“或许如此,但此晴天,却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晴天。”他眼光清明平和,但东方泽分明感觉到,那平静的背后,暗涛汹涌,情绪难以窥测。

东方泽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来不及多加研究,此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更大声的唱喝:“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跪倒,三呼万岁。

皇帝扶着新晋太监总管周礼,从御辇上缓步走了下来,脸色灰白,带着一抹死气。显然身体是越来越差。

“平身。”皇帝深吸一口气,浮步走过众人面前,到东方泽身前停驻。一场大变,他失去了太多,如今仅有的这个儿子,也已经羽翼丰满,再难驾驭。皇帝的脸色愈加灰败。东方泽立即起身,扶了他坐上最高处的主位。

司礼官这才道:“吉时已到,太子请接公主出来吧。”

东方泽进内堂接了新娘入殿,喜乐这时奏响,大殿一下子热闹起来。而相比这里的热闹,后院梅园的冷清和寂静,是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春分时节,万物复苏。梅花早已开败,清香不再,新芽初发,却是一番寒透彻骨后的满园萧索。

苏漓一袭白衣,站在一株光秃的梅树下。她抬起头,面无表情注视着前院方向,这时间,他们快要拜堂了吧?

身后一个黑影一闪,空旷的梅园内,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一切都照小姐吩咐,安排妥当。”挽心平静的表情一如往常,抬头看着她单薄且萧瑟的背影,目中闪过一丝忧色,忍不住上前两步,低声问道:“小姐……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苏漓没有回头,目光仍然定定望着那个方向,她没有说话,但脸上坚定的神色,已经代表了一切。纤白的手指,攒紧血色的邪玉,面色冰冷而决绝。

挽心叹气:“我去引开盛秦,小姐自己要小心。”说完扣了一张银色面具在脸上,飞身斜掠过一侧院墙,只听外头盛秦一声大喝:“谁?!”随即追挽心而去。

苏漓这才大步走向门口,轻轻一挥衣袖,指间树叶悄无声息疾扫而出,守门的侍卫尚来不及反应,就已栽倒在地上。

她连看也不看一眼,大步往东宫主殿走去。

一路所见,红绸遍结,喜庆非凡。这座东宫于她而言,陌生得让她不愿多看一眼。而比这东宫更陌生的,是曾经无比亲近如今却隔了天涯海角般距离的东方泽!

喜堂之内,宾客满座,祝贺声声。

东方泽身穿大红喜袍,金冠玉面,一如记忆中,俊美不可逼视。此刻,他和阳璇一人一头牵着大红花绸,在司礼官的唱和之下,缓缓走到帝座之下,深深拜倒。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注在他们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门口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苏漓怔怔地站在大殿的门口,喜庆的红眼耀花了她的眼,喜气洋洋的堂前院内,唯有她满身苍白,满心冰冷,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本以为,她对他已经完全死心,不会再为他有丝毫的心痛,但是为什么,这一刻亲眼看着他和别人拜堂,她的心又好像被人生生的撕裂。

如果他不曾对她许下承诺,或者,他不曾一再要求她相信他的承诺,那么也许她就不会如此难过。

“明曦郡主?!”郎昶回头看到了她,清俊面容微微一变,才数月不见,那个清华无双的美丽女子,虽然丽色仍在,却掩不住那憔悴的神色。一抹心痛绝望之色,从她清冷的眼底一闪而逝,他不由自主心间一疼,竟然不顾场合站起身来,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周围的人应声回头,全都刷一下朝门口望去。

东方泽身躯猛地一震,一回头,门前的女子白衣素颜,苍白消瘦,没有任何修饰的殷红胎记,在清丽的面庞上愈加显得狰狞而不祥。她孤单地立在门口,正冷冷地直望向他,似乎欲看穿他内心所有的伪装,目光平静犀利得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