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微微一笑,这话说得真是动听,勿论他对自己是真情或是假意,只要能让她顺利进入暗牢,那就成了。

苏相如又细细叮嘱她几句,苏漓便此告辞离去,回到府中,安心等待消息。

苏相如在朝中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办事效率极高,身为一品文官,在隶属刑部职权范围之内的暗牢,也有他的人在,只在两天之内,就已经将一切打理妥当。

这座晟国最高等级的牢狱并不算大,外部关卡严密,一旦通过第一道关卡的检验,牢房最核心的牢房,戒备并不森严,因为,根本没人愿意进来。

进来之前,她已经仔细地察看过暗牢的地形图,整座牢房呈回字形,关押犯人的牢房位于最后一排,一共五间。因晟国极重严刑律法,暗牢内两侧房间则都是刑室,每一间均摆满了刑具,各有不同,每一种都极尽残忍严酷,可将人折磨到痛不欲生。基本来说,暗牢就是个集天下酷刑于一体的所在。

此时的暗牢之中,关押的嫌犯只有一个,镇宁王东方泽。

自晟朝建国以来,能够被打入暗牢的人,寥寥无几。当朝仅有皇帝下旨的两例,一例是东方泽,另一例就是为了反抗被施酷刑,不惜以死明志的摄政王侧妃玉玲珑。

项离根据苏相如提供的详细资料,仔细观察了暗牢每日进出之人,他精通易容之术,将自己和苏漓扮作每日为牢房送饭的仆役,居然没费多少周折,便顺利进入了暗牢大门。

挽心担心苏漓安危,原本想要一同前往,最终与众人商量过后,苏漓决定只带项离进暗牢。一来人多反而坏事,二来项离长袖善舞,易容术和轻功极佳,若万一有意外发生,也能及时应变,以策万全。

当苏漓跟在项离身后,经过层层关卡验证身份,拎着食盒踏进暗牢的牢门,一阵透骨寒冰般的凉气顿时顺着衣领淌进了衣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看似垂首不语,一双明眸却已经将飞快地将此间情形扫了一遍。

进门处,便是位于地图核心位置的守卫室,这间房有四扇门,可以直接通往牢房四周。

“老秦来了?今天吃什么好的?”一名狱卒见项离来了,立即大声问道。

项离满面堆笑,连忙掀开食盒,展示菜肴道:“红烧肉!怎么样?我特地让厨房给做了不少,如今天寒地冻的,这牢里又冷,酒不能喝,兄弟们就把肉吃个够,也好暖暖身子!”

他扮作的老秦,是专门负责监牢后厨的管事,按牢房的规定,每天必须由他带着一名仆役进牢送饭,因此老秦与各位狱卒的关系都相当熟悉。好在项离深谙此道,模仿的老秦无论神情举动,还是言谈举止,几乎可说是有九分九相似,无人识破。

食盒一打开,立即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在低温的空气中,更是勾人垂涎欲滴,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几名狱卒一见就乐了,在这鬼地方,烤着火盆也冻得手脚冰凉,迫不及待地上前将肉端出来,纷纷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连连叫着好吃。

项离唇边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诡色,急忙吩咐苏漓将食盒内的饭菜摆放好,复又笑问道:“几位慢慢吃,今儿哪位兄弟跟着走一趟啊!”

此刻几名狱卒的心思全在这饭菜上,互相推诿半天,终于一个叫老胡的人被推了出来,他十分不快,一路骂骂咧咧地带着苏漓去给东方泽送饭。

越往牢房深处走,苏漓方才深深体会到,暗牢之所以被称作暗牢,就是在于这个暗字。终年不见日光的牢房,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渗人的寒冷阴森,牢房两侧墙上照亮的烛火,散发出那丁点温度,抵消不住如寒冰一般的低温,迅速消弭在冷空气里。

意志力若不坚定的人,不见天日的在这呆在上几天,不死也会发疯。

苏漓进来的时间不过一会儿,已经觉得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冰凉透骨,这里的温度,当真是不逊于三九严寒,她心底禁不住莫名刺痛,东方泽纵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若在这里呆得久了,身体只怕也会有所损伤!暗牢里恶劣的环境,皇帝又怎会不知道?一旦翻脸,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世人眼中两位皇子得尽宠爱,可那风光无限的背后,又饱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甬道的尽头一扇漆黑铁门前,狱卒停下脚步,取出锁匙,苏漓依旧恭敬垂首,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只听“哐啷”一声,门,打开了。

阴暗牢房内,石桌石床,角落里丢着一个取暖的火盆,里面的炭火已几近熄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石桌上的油灯,被门骤然打开带起的冷风吹得晃了几晃,险些灭掉。

黑袍金冠的男子,背靠斑驳阴冷的墙壁,安静地坐在石床上,似乎在闭目养神,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昔日俊美惊人的面庞,此刻显得愈加阴冷。听到门响,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所有一切都已经与己无关。

“王爷,吃饭了。”

狱卒的态度还算恭敬,眼光示意苏漓将饭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飞快地摆放完毕,退到一边,按规矩,牢头会领着她出门,过一会儿再来收餐具。

无人窥见,她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光,藏在袖中的玉指,轻轻一捻,淡若无味的香气悄悄朝那狱卒脸上散去。

“送饭的留下,伺候本王用饭,其他人滚出去!”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泽,突然冷冷开口。

那狱卒顿时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自打镇宁王进了暗牢,就没听他跟谁说过一句话,他迟疑片刻,小心提醒道:“王爷,这……不太合规矩。”

东方泽双眼蓦然一睁,暗影之中仿若两点寒星,冷锐逼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狱卒的脸,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压力,夹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直朝狱卒逼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顿时心生惧意,这镇宁王的眼光真是吓人,竟然比这屋里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他坐在那里不动不语,明明是个落魄的人,明明已经是待罪的阶下囚,却叫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