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先前谈好的条件,苏漓也不禁为他此刻言语中的凄凉诚恳所动容。突然觉得,她那晚提出的这个条件,根本就是多余。

皇帝目光微动,素知他孝顺,却也没想到,面对喜欢的女子,他为了守孝,竟愿意将婚期一延两年!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会不喜欢孝顺的孩子!看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孔,虽是男孩,眉目间,却也依稀能瞧出几分,梁贵妃当年的神采,心中不禁也染上两分伤感。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很欣慰!”皇帝轻声叹息,抬头望向苏漓,“明曦郡主可有何异议?”

苏漓忙道:“百行孝为先,镇宁王这番心意,明曦甚为感动,愿听凭陛下做主!”

皇帝点头,“那好吧,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朕就准泽儿所求,大婚两年后再举行。”

东方泽感激道:“谢父皇成全!”

“明曦郡主!”皇帝又转向苏漓,苏漓忙低头聆训。皇帝道:“虽然婚期延后,但从今日起,你就算是皇家之人,以后一言一行,需谨慎得宜,切不可有任何闪失,令皇族蒙羞!”

“明曦谨记陛下教诲!”

“好。”皇帝将目光转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东方濯,又望向皇后道:“至于濯儿,皇后可再将选妃宴上的那些女子们召进宫来,为他另择贤妃。”

“不必了父皇!”东方濯刷地起身,竟然断然拒绝。

皇帝眉头一皱,不悦之色立时可见。皇后也止不住皱起了眉,只见东方濯行礼又道:“儿臣谢父皇关爱!但,黎苏刚刚才沉冤得雪,儿臣……还不想这么快成亲,恳请父皇体谅!”

皇帝沉目看了他半响,最后摆了摆手,“随你罢。”微带不耐的口气,似是懒得多管。

皇后心下一沉,袖中的手暗暗攒住了,眼见选夫一事尘埃落定,皇帝起身要走,她面色微变,再度朝门外看去,目光却倏然亮起。

这时,高公公进屋禀报道:“陛下,静安王的侍卫王安,说有要事,奏请面圣。”

“王安?”皇帝浓眉一皱,顿下脚步,扫了眼东方濯,沉声问道:“何事?”

高公公略有迟疑,答道:“说是……与明曦郡主有关!”

“明曦郡主?”皇帝微微诧异,瞥眼看苏漓,苏漓飞快垂眼,将心底疾速掠起的微惊之色,掩在浓密的眼睫之后。

只听高公公小心翼翼又道:“他说……说他有证据证明,明曦郡主……并非真正的相府千金苏漓!”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面色皆变,盯得高公公额角忍不住淌下冷汗来,苏漓心中一沉,证据?!她扭头朝东方濯看去,却意外的看到东方濯面色震惊,目光沉如冰铁。

东方泽将他二人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顿时皱起了眉头,只听皇帝沉声吩咐:“宣!”

重又坐回原处,皇帝的眼光落在苏漓的脸上,说不出的深沉锐利。

苏漓心间微颤,当王安捧着一个白色锦盒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脸色不禁变了几变,飞快低下头去。

早上的那些话,不只东方濯听在耳中,就连王安也全部听到了!竟然将她当年埋在梨花树下的梨花笺挖了出来,想充当证据?可是王安与她素无仇怨,东方濯显然也没有授意,苏漓微微抬眼,发现整个屋子里,只有皇后看似惊讶意外,眼底神色却深沉无波,立时心明如镜!

人活着,果然时时刻刻都要做好迎接变数的准备。既然躲不过,她索性抬起头来,飞快敛住心头情绪,容色镇定地等待着,即将面临的质疑和拷问。

东方濯皱紧双眉,深深呼吸,抬头望着大步入屋的王安,那个跟了他十几年的贴身侍卫,从来都是忠心不二,此次却令他心中一片冰凉!

“小人王安,叩见陛下、娘娘!”似是感觉到东方濯失望而冰冷的注视,王安身躯微微一抖,没有回头看他,径直朝皇帝下跪叩头。

皇帝沉声道:“是你说,明曦郡主不是真正的相府千金?”

“是的陛下!”

“那她是谁?”

王安抬头道:“摄政王府的明玉郡主!”

满屋之人面色皆震,东方濯神色大变,未及开口,皇后已凤目圆睁,惊声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可知道,随意捏造事实,诬陷当朝郡主该当何罪?”

王安立刻道:“回娘娘的话,小人不敢乱说!小人有确实的证据,可证明明曦郡主并非相府二小姐,而是摄政王府的明玉郡主!”他将手中之物高举过头顶,一脸坚定道:“证据在此,请陛下和娘娘过目!”

“王安!”东方濯心下一沉,当即厉声喝止,几乎要起身夺过他手中之物,却遭到皇帝凌厉的注视。

苏漓眉心微皱,十指在袖中狠狠攒紧,却没有出声。

高公公连忙上前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放着一个精美的信封,信封里,一枚做工精致的梨花信笺被拿了出来,呈现在皇帝的眼前。

皇帝扫了一眼信笺上的内容,不过是一首表达相思之意的普通情诗,并未看出有何玄机,不禁皱眉道:“这不是静安王的字迹吗?与明曦郡主的身份有何相干?”

“回禀陛下,此物乃静安王曾写给明玉郡主的情诗,个中详情,陛下请容小人细禀!”

“王安!你……”东方濯眉心一拧,开口就要制止,却听皇帝沉声喝道:“静安王!你在害怕什么?!”皇帝脸色已沉,目光凌厉,语气带出森冷的寒意。

东方濯浑身一震,倏然住口,低头忍了又忍,咬牙吞下一腔苦意,“儿臣……没有害怕什么……”

“那就让他把话讲完!”皇帝冷冷截口,语气不容置疑,起先还没太觉得,此刻见东方濯这般紧张阻拦,反而加深了皇帝内心的猜疑。“王安,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统统说出来,今日若不能证明你所言属实,妄言欺君之罪,朕定不轻饶!讲!”

皇帝一声沉喝,满屋之人,皆心头一凛。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