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词语最终绕不开地迸现了出来——黑社会。

……

第二天在亚际总部,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

散了会,林决走向应绍华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亚际大厦顶层,俯瞰维多利亚港,四面通透,采光极好,景色气吞山河。

墙体也是全玻璃,林决敲门进去,应绍华正轻靠在办公桌前,一手持着文件,一手放入口袋。

林决颔首:“先生。”

应绍华抬眼,温然一笑:“散会了?”

“是……您的饼干。”

声落,应绍华怔了怔,没动。林决也尴尬,从来毕恭毕敬地喊完先生都是谈正经事,今天接了句……您的饼干。

应绍华又是一笑,声线多了分温和:“还真让你带来了啊。”

林决微怔。这语气听着,太像碎碎念了。

应绍华走过来接过饼干,说:“谢谢你了,我这边还有事情,晚上散了饭局我再找你喝茶。”

再几句闲聊,应绍华就往回走了,回过身,看到林决还站在那里,戏言道:“怎么还不走?也想尝尝你妹妹做的饼干?”

林决扯了扯唇角:“没……”

“那让允琪给你做去,别盯着我的。”他解开包装绳,取出一块往空中一抛,张嘴一接,边嚼边说。

先生果真是性情大变。

林决犹豫着,还是说:“今天怎么没见到徐总?”

应绍华看向他:“我留他在东京处理一点事,找他有事?”

“……没事。”

林决出去了,脸色沉着,不太好看。

办公室里,应绍华又取出块饼干,是只大狗熊的模样。他忍不住给他的小女友打电话,她接得很快,甜腻地喊他:“应先生呀~”

那声音在他耳边绕,甜得他心都化了。

应绍华往窗边走,从玻璃里见到自己,才发觉自己在笑:“为什么是个狗熊?”

“因为你是我的狗熊呀。”

“为什么?”

“我床上放了个大狗熊,以前天天抱着他睡觉,现在变成抱你,所以你是我的大狗熊呀。”

他无奈:“还是眼睛圆鼓鼓的,全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的狗熊对不对?”

她在那头傻笑,像是吃到了最甜的糖果的孩子。然后说:“好啦,实验室还有事,晚点再打给你,好不好?”

“好。”

挂了电话,他笑意不敛,继续吃饼干。

门口路过几个女同事,窃窃私语:“诶你看!先生居然在吃饼干!”

“天哪,先生不是从来不吃甜食吗?怎么还吃得这么开心?”

“看出是哪家的饼干吗?我们也买一个去。”

应绍华忽然想起什么,给顾崇打去电话。

“先生。”

“你去找找,哪里有卖四叶草的种子?要整片山坡那么多。”

……

爱月背着个双肩包,站在本乡三丁目站出口。

魏子煜从远处小跑过来,挠了挠头:“抱歉,出门忘了带护照,又回去了一趟。”

“真是的。”爱月白了他一眼,两人一同往里走。

巷口拐角处,沈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两人商量过,那守林人是敌是友还是未知,印度尼西亚又太远,还是先从最近的马伯温入手。南月之前给了马伯温五万块钱,不打算要回,但搁着总是难堪,爱月此行他一定不敢告诉南月。

马伯温是詹旭出事后被撤换的那一批人员之一,身体不大好,早早退休,本钱让好赌的儿子败光了,前几年治病的钱七拼八凑,现在还没还完。

他老家在上海郊区,两人到达时是下午三点。顺着一排排民房走,找到了地址中的位置。

两人商量过,爱月单独进去,魏子煜在外面等着。

爱月走进院子,院子里种了棵树,高过房屋,有些年头了。地上却没几片落叶,看得出时常打扫。

爱月轻轻敲门,很快有人过来开门,是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正是马伯温。

爱月主动自我介绍:“马伯伯,您好,贸然打扰了,您还记得我妈妈南月吗?我是爱月。”

“噢……小南的女儿啊,”马伯温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让开门,“快进来快进来。”

家里的确清贫,虽是上海市郊,却像是上世纪□□十年代的模样。

短暂寒暄,爱月也委婉道出此行目的,想聊一聊生父。

马伯温面露惋惜和缅怀,给她讲些詹旭的琐事。

蓦地,他一声叹息,拍了拍大腿:“你爸爸是个人才,可惜啊……他后来那么糊涂啊!”

爱月心头震了震。

马伯温从一旁拿过顶前进帽,捧在手里,又叹了声:“这是你爸爸当年……出事前那几天送我的,说兄弟一场,给我留个纪念,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唉……我没劝住他呀!”

chapter 45

魏子煜抬手看了眼时间,已将近下午五点。他坐在运动场的秋千上,斜对面就是马伯温家。

社区里走动的人渐渐变多,推车的小贩,买菜的妇女,放学的孩子。

“哥哥,我想玩秋千。”

有奶声奶气的童音在附近响起,魏子煜抬头看去,那小男孩身边站了个高个子的人,正哄着孩子说:“那你去问问那边的大哥哥能不能让给你?”

魏子煜站起身,咧嘴一笑,那男孩咿咿呀呀地跑过来。

“还不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魏子煜又笑了笑,看着那小男孩坐上秋千,他哥哥在身后拉起绳子,再使劲儿往前推,小男孩在空中荡来荡去,和着风铃一般的天真笑声。

有个人依赖着,真好啊。

魏子煜默然收回目光,四处踱步。

有穿着太极服的老大爷走向路边卖包子的小摊,小贩起身招呼:“唷李大爷,锻炼回来啦?”

“回来啦,来两个肉包子。哎对了,今儿老马咋没出来,你见到他干啥去啦?”

“没,马大爷今天一天待在家里,没出去。”

“咋的了?老马不舒服?”

“中午还在院子里种花呢。”

李大爷往院子里瞧了眼,又说:“老马院子今天干净啊,奇怪了。”

“咳,马大爷家前两天来了个贵客给整的,”小贩凑近李大爷,“马大爷不知道哪儿遇着的贵人,我还听马力哥吹牛,他准备能搬进城里了。”

“啧啧,你听马力那崽子瞎扯吧。”李大爷拿着包子走了。

魏子煜捏了捏鼻子。他们说的人,应该就是马伯温,而马力,应该是马伯温的儿子。

魏子煜又看了眼手表,抬眼见到正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林爱月。

他眉心微蹙,爱月脸色不是太好。

爱月走近,眼底的黯淡更是清楚,魏子煜问:“不顺利?”

她只叹了口气:“先走吧。”

公交上,爱月如实相告,马伯温拿出那顶称是詹旭自杀前赠与的帽子,那结果便不言而喻了。她的语气极其失落,说完便往窗外看去。

魏子煜看了她一会儿,才动了动唇,她又回过头,摊开手心,说:“马伯温给了我一个地址,是他们那时的另一个同事,叫冯翰,跟我爸更熟,说他那留了我爸很多的书,我要是想看看可以去一趟。”

魏子煜看完那纸条,是江苏的一个小县城,两小时以内便可达:“你想去吗?”

“既然来了,去吧。”

这天晚上他们没再做更多讨论,似乎都在等待第二天的拜访出现什么逆转性的结果。

一大早两人便出发,很快到达县城,但不熟路,找到地址费了些时。

冯翰从亚际离职后换了家企业,过得不错,现在退休回乡养老,算是无忧无虑的。家住一个小区里,还是按昨天那样,爱月独自拜访,魏子煜在下面等着。

冯翰见到爱月,很惊讶,却少了意外。

爱月这才知道了马伯温让她来找冯翰的原因——冯翰是詹旭出事那晚值班的领导,也由他目睹了一切。

说起詹旭,老者老泪纵横,不过也是惋惜他一身才华却陨于一时糊涂。

爱月反应平静,声音也淡然:“您能给我讲讲那天晚上的情况么?”

冯翰以警示她为目的,并不隐瞒。

当夜冯翰值班,有货船入港,他见到詹旭与一行人行为诡异,便上前询问。詹旭说在做检测,他和詹旭交情不错,并无疑心,可偏偏碰到上头领导下来突击检查,撞上那船货,要严格检查。詹旭性情大变,抵死不让,领导无奈通知了警察。

警察一到,詹旭一伙人负隅顽抗,但迅速被全数制.服,那些走私物也被全部打开。

警察正将人往外押,詹旭突然挣脱,纵身往海里一跳,几天后才打捞上来,已面目全非,等不到家属过来便火化了。

老者言尽,爱月沉默不语,没有哭,也没什么表情,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冯翰又说:“后来离开亚际,我留了些东西做个纪念,我找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