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气急败坏地从藏身的草后头跑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他一下,“呆子!木头!你是不是傻子!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活该你一直单着!废物!!”

谢汝不知自己才忽略了一位心思单纯的公子的真心,她十分艰难地寻找着新的清净之处,无果。

偏偏坏事成双,她遇到了恰好赶来的六公主一行人。

六公主一见着谢汝,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弭。

谢汝:“……”

不由得感慨了下六公主的变脸之快。

六公主恃宠而骄惯了,她的母妃是沈贵妃,宫里最受宠的妃子,平时围绕在她周围的人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她最不喜欢和出身不好的人说话,仿佛说一句便脏了嘴。

她拧着眉,就要绕道而行。

谢汝不愿惹事,退回一步,垂了头,给她们让了路,静静等着人过去。

六公主神色稍缓,心想着这人还有两分眼色。

人群里有个少女突然说道:“什么味道啊好难闻,是风被染臭了吗?”

风是从谢汝的方向吹过来的。

有人附和着讥讽地笑了。

六公主眼里闪过轻蔑,径自走过,后头跟着的人陆续跟上,有人经过谢汝时,甚至夸张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哎哎,这有脏东西,你们小心着点。”

脏东西,狐媚子生的下等人,她的血不干净。

这些话谢汝早就听腻了,她沉默地看着那些天之骄子趾高气昂地从自己面前走过。

出身二字,一个横亘在她与其他人之间的沟壑。

她与嫡女不同,与庶女也不同。

方才说那话的少女此时走过,抬手推了下谢汝。

谢汝一把抓住那少女的手腕,暗暗用力,她的力气不算特别大,但这些年学医,有时会随着寺里的小师父一起上山采药,她不是什么寻常的闺阁女儿,制服这些娇滴滴的贵女们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少女不设防地被攥住,大变了脸色,“放肆!你松开我!”

她慌乱地用另一只手去掰谢汝的手,却挣脱不开。

谢汝的目光渐渐变冷,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瞧,竟是盯得人生出了些冷意。

与沈长寄待久了,不知不觉地也学会了他威胁人那一套。

谢汝手上愈发用力,掐到那少女不住地挣扎,叫声上染了哭腔,“疼……你放开我……”

六公主已然走远,她的跟班众多,并未发现少了一个。那队伍的尾端倒是有两个和少女玩的不错的,她们看到谢汝突然发作,气汹汹地折回。

谢汝余光瞥见她们走近,突然压低了声音。

“你再推一个。”

语气冷森森的,似是裹着刀子一样,少女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少女的同伴到了近前,质问声还未出口,谢汝便松了手,云淡风轻道:“姑娘小心些,崴脚不打紧,摔在什么脏东西上就不好了。”

少女的同伴:“……”

她说了她们的话,她们无话可说。

“你崴脚了吗?”

“啊!你的手!”

少女低头一看,手腕红肿一圈,伤痕格外骇人,她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谢汝“呀”了声,自责道:“对不住啊,诸位知道的,我在乡野长大,手劲儿自然大了些,可我也是怕姑娘摔倒,才冒犯的。”

少女哭得更厉害了,“你胡说八道!”

谢汝真情实感地歉意道:“下回姑娘还是离我远些,你们该听说过的,我命格不好,这回是小伤,下回若是把你们妨着了,一不小心人没了,那就不好了,是吧?”

姐妹团三人害怕地落荒而逃。

谢汝垂下眸,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指。从掌心到指缝,无一错漏。

再抬头时,她看到那三人跑到六公主面前,边说边比划,还指着她的方向,似乎是在告状。

谢汝突然觉得很好笑,十四五岁的少女,纸老虎一样,弱得不堪一击。

她们无非就是有个好的出身罢了,华丽的皮囊下头,早就烂透了。

谢汝冷淡地垂下眼睛,不再看那边,她望向入口处,正巧看到柳愫灵朝她跑来。

“阿汝!”

谢汝的视线往旁边移,一下子便落在了柳愫灵身后的那人,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他身边跟着几位皇子,别人在与他说话,他却一瞬不瞬地在看她。

谢汝忙错开对视,心虚地看向柳愫灵。

“阿灵。”

“阿汝,抱歉啊你久等了,都怪七公主,她非要缠着我。”

柳愫灵的身后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眨着大眼睛看她。

谢汝淡笑着,任她瞧。

七公主的声音脆生生的,语出惊人:“这就是女菩萨呀,真漂亮!”

谢汝微愣。

柳愫灵笑个不停,“走吧,我们去那边。”

她点点头,转身的瞬间,悄悄看了一眼沈长寄。

对方仍在看她,目光炙热。

周围人不少,谢汝不敢多看,她红着脸,连忙离开。

男人却在同时皱了皱眉。

“沈表兄,怎么了?”五皇子殷切地问道。

沈长寄默不作声,垂眸思索,她似乎不太开心,他没错过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想的认真,也没在意别人的问话,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加快步伐。

五皇子连忙追上。

“三殿下……咱们?”

一个锦衣公子看了看三皇子的脸色,暗自唏嘘。

照理说,三皇子萧祁瑄才是首辅的亲表弟,可首辅却对沈家人都淡淡的,从不将三皇子放在眼里,反而不拒绝兰妃之子五皇子的靠近。

三皇子神色莫辨,“走吧。”

即便心中再不愿,他还是要跟上。

再怎么样,不能输给老五,尤其是母妃刚刚惹怒父皇这个节骨眼。

萧祁瑄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母妃算无遗策,叫他将父皇引去毓翎宫,他照做了,可父皇进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公主,却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他想不明白,沈贵妃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给小公主用了药粉,可小公主却没有发疹子,反而睡得更加香甜。

他们如何能得知,首辅大人最听未来夫人的话,他装醉撞上了贵妃身边的嬷嬷,将药粉换成了安神的药粉,叫这一遭肮脏的算计落了空。

沈长寄此刻有些烦,他想去问她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可眼下不是个好时机。身边有个热情过了头的五皇子,她身边还有一个柳愫灵和一个七公主。

他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定,装作看景色,实则分心留意着她那边的动静。

这个位置离六公主那群人更近些,有些令人厌烦的哭泣声落入他耳中。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野种特别凶地威胁我!”

六公主被吵得头疼,“你说的是谢二姑娘?本宫瞧着她不像能这般大胆的人。”

方才任由她们奚落,连个声都不敢吭,怎么可能威胁人。

“千真万确!先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儿都是她装的!您看看我这手!”

六公主看了她伤势,有些犹豫,问向另外两个贵女,“你们也在场?她说的可是真的?”

那两人面面相觑,“这……威胁人倒是没听到,不过二姑娘说她看人要摔跤才扶住的,她说她出身乡野,手劲儿难免大些。”

六公主看着那只已经肿成了猪蹄的手,“……”

手劲儿是挺大的。

“什么崴脚!我没有!那野种无缘无故地抓住我,她的眼神特别可怕。”

“谢窈呢,让她把人叫来。”六公主将信将疑,“行了你别哭了,把人叫来问问,若真如你所说,我叫她跪下给你道歉。”

“……”

“沈表兄……”五皇子紧张道,“你别这样笑。”

瘆得慌。

“哎沈表兄!”

沈长寄朝六公主走去。

还在哭啼啼的少女立刻噤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沈长寄微勾了唇,轻笑了声,“野种?”

“……”

他眉眼间俱是冷意,看得人遍体生寒。

转头对着六公主,“你平日里便是与这样没有教养的人厮混在一起。”

他冷声说道。

“我……我……”六公主脸色发白。

沈长寄只觉得心里烧得难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人那样辱她,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