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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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塔镇在了此处。
此地是登神梯万年之后第一次现身之地,蕴空寺的方丈带着山门上下将蕴空寺迁到了此处,将此地命名为自在天。
此后数百年,无数天人与佛修前来自在天一睹自在塔,塔上常年环绕彩色云霞,登神梯已不在,浓郁的灵气和法则却还弥漫在空中不散。
那是登上神梯的佛留下的法则,怎能不叫人趋之若鹜?
叶未双问过莫离,思惑和那名叫贾科的人在哪儿,莫离却无法道清。阴阳簿上生卒都标明了年月,这名为贾科的人生卒却极为奇怪。就连莫离这个阎罗,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十殿阎罗尽皆归于鬼界,三界井井有条,无人能定夺旁人生死,唯有思惑和贾科的生死始终说不清也道不明。
思惑就同万年前最后一个登神的人一般消失了。
——
消失的人未曾离开这三界,他们去了东海浮屠阁。东海之上云雾缭绕,上界是寻常人看不见的上界,东海也是寻常凡人看不见的东海。
“做什么建这塔?”虚空中的贾科跟思惑踩着同一根芦苇,落在东海岸边。
“兴旺蓬莱。”思惑道。
贾科看着四面来来往往的和尚,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白发,又摸了摸思惑的光头。
思惑抓住他的手道:“蓬莱之周无以飞行,唯有摆渡。”
他从纳戒中取出了一束芦苇。那芦苇离手之后便成了一叶大舟,贾科同思惑一步跨了上去。苇舟悄悄离开岸边,四面的人和船都渐渐消失。
蓬莱的海不是惊涛骇浪的海。水平如镜,能看到水面下的苇舟,舟里的人。
贾科伸手点了一点水面,水面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他看着倒影里渐渐由破碎又恢复平整的人面,叹息道:“你带我去蓬莱,若不是为了祛除这身体里的魔气。”
“你附了他身,却让这肉身成了魔,这因果理当还清。”
思惑已是成佛,却未曾离开这三界,只因他剥离了自己的魂魄。然而他也不得用佛的力量,未免影响三界平衡。
此去蓬莱,是他们的最后一件事。
贾科拨弄船头苇絮,仰面躺倒在芦苇上。上空是湛蓝的天,下方是湛蓝的海,四面寂静无声,仿佛只有他和思惑。
他们是两个人,却又是一个人。
“你可真聪明,”贾科忽地笑了起来,“千万年那么长,四百九十九世那么久,你熬不下去了,就造出了我。”
思惑没有回音。他二人说是谁造出了谁都是一样,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贾科看着上空的白云、静谧的天宫,忽地道:“思惑。”
思惑似乎觉察到什么,他看向贾科。贾科的白发蜿蜒在苇舟上,落下几缕浸入水中。他披着白色的内袍,胸口微微敞开,露出苍白的胸膛。他的下巴尖削,面孔妖异,魔纹在半面脸上画出复杂而妖异的图样。
他用红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上空,弯曲的膝盖忽然向两旁打开,他对思惑说:“做吧。”
思惑的眉梢动了一动。
贾科用手指勾起,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赤裸的右足抬起,抵在思惑的胸口,脚趾辗转柔缓地拨开他的衣领,将温热的脚心贴在炽热的胸膛上。他抵着思惑坐起来,白色的长发寸寸在肩头滑移,将衣袍带下了肩头。他放下了脚,用左手搂过思惑的后颈,将鲜红的嘴唇贴上了思惑的嘴唇。
“……我是魔躯,我有欲便求。”贾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舌尖舐着思惑的唇,在他微启的唇缝间缓慢而暧昧地画圈。
“这是蓬莱。”思惑说。
贾科笑了,“你是佛。”
佛的眉眼仿佛化开的春水,缓缓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他的手被魔牵引着勾向魔的衣衫。白色的衣袍敞开,露出了颀长苍白的身躯。
魔狭长的眉眼里满是风情,他半阖着眼吻佛,颀长的睫毛半掩了欲望和柔情。他解开了对方的袍。他修长而灵巧的手抚摸佛的胸膛,探入欲望之地。
佛的呼吸渐渐粗重,他知道魔是他的爱欲,他的情劫。
他将魔缓缓地仰面放倒。白色的长发再度逶迤开来,三千银丝三千劫。
苇舟还在前进,划出一道道清浅的波纹。湛蓝的天,湛蓝的海,有微风。
佛吻魔的脖颈,胸膛和胸膛相贴,腿与腿交错纠缠。
魔甜腻的口中发出了不加掩饰的呻吟,他将修长的腿夹紧佛的腰,将自己的一切欲望和快活诉说。他鲜红的嘴唇不知廉耻,没有遮拦,从佛的耳垂一路咬到胸口,在佛的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汗水滴在苇舟上,热气升腾在胸口下腹之间。魔苍白的脚趾泛起粉色,紧紧蜷缩起来,浑身绷成一张上弦的弓。
佛的喘息萦绕在耳边,热气喷洒在脖颈上。白色的衣袍溅上了白色的浊物。
人生下来便是赤裸裸无覆一物,有欲有求。饥渴炎寒均坦荡荡无遮掩。这天地孕育万物,佛亦有情有爱,有欲有求,不可避免,无需遮掩。
魔意乱情迷,捏着佛的手塞进口中沿着手指根挨个儿啃咬,将佛舔得浑身沾湿。
佛将魔的欲望尽数含进口中,与自己的另一半交换浊物与津液。
魔吃吃地笑。他们在苇舟上翻滚,在平静的海面上摆动身体,在苍天下静谧地相贴与拥抱。
直到蓬莱已从迷雾里渐渐显出身影。
思惑将衣襟掩上,将抵在他下腹的脚放到一边。
贾科舔着自己发红还沾着液体的手指,慢吞吞地将揉成一团的白袍披上。
“做这事真快活。”贾科斜睨着思惑道。红色的眼眸穿过颀长的睫毛看向思惑。
见思惑不曾答话,他随后道:“只不过很快便要快活不起来了。”
净化魔躯不是件容易的事。苦非不惜伤害肉身也要阴魔化到极致,贾科要尝尽千般痛苦才能将魔气从体内生生拔根而出。
思惑知道,贾科也知道。
蓬莱已近在眼前,苇舟轻轻靠了案。仙山之上浮屠阁的三个大字未迎入眼帘佛气便已透过迷雾拼成了那三个大字。
贾科的呼吸一窒,面色平静,下船时手指与腿脚却在颤抖。
“我怕。”贾科说。这种恐惧来自于他的魔躯,来自于他极深的却被激发出的七情六欲。
“不怕。”思惑牵住了他的手,“我会陪你。”
贾科深深地看了一眼思惑。他问思惑:“如今我还需叫你思惑么,无我禅师?”
听到“无我”两字,思惑顿了一下。他捏紧贾科的手道:“无我已不再存在了。”
贾科知道,那是思惑的过去,也是他的过去。
——
贾科被思惑带上蓬莱浮屠阁,祓除魔气三百载,思惑不曾离开他一步。
蓬莱三百年不再有人轻易出入。世传蓬莱有魔,那魔被锁在浮屠阁上,惨叫日夜响彻浮屠阁。又世传蓬莱有佛。那佛镇着魔,只要魔挣扎得太过厉害,佛便会叫他吃一些苦头。
蓬莱日渐神秘,再无人能轻易寻到这海上仙山。
思惑离开那一日,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形如枯槁,半死不活,已将咽气。
思惑踩着苇舟,抱着那人,在茫茫的东海上将他缓缓放进镜般的水里。
他说:“轮回去罢。”
那人的眼睛睁开了,黑漆漆的。他看着思惑,嘴角吃力地扬了扬。他动了动嘴唇,分明没有发出声音,思惑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下一世再见。”
第219章 番外二
善静小和尚修行了百年后终于登上了仙梯。上界同下界大有不同却也并非全然不似。上界的天人同下界的凡人都有嗔痴怒怨, 要说有何大不同,那便是上界的天人有的爱远远不及下界凡人。
善静的师父十年前圆寂了。只不过善静一直不觉得他师父是寿终正寝。那疯疯癫癫的老和尚自从名扬三界的思惑法师成佛之后便天天叨叨着“该是轮回渡劫了”,乃至于他一走,善静就下意识地觉得,他师父恐怕是去历劫了。
老和尚就善静一个弟子,善静当年听闻思惑大师成佛,自言自语地嘟囔如何成佛, 他那没有被佛祖开光的师父摇摇晃晃地坐在树枝丫杈上, 给善静留下了走前最有用的一句话:“想要成佛之人是成不了佛的, 想那须菩提——哎哟妈呀!”
老和尚从树枝上掉下来,摔断了脚脖子,然后躺在床上哎哟了九九八十一天,一天早上鸡鸣刚过,便没有了人气。
善静大夏天里坐在老和尚面前念了七天的往生经, 见老和尚的肉身不腐,便将他送进了缘空提到过的潜龙寺里。
潜龙寺方丈最后给了他一丸佛舍利, 善静盯了半天,将其塞进了贴身携带的布包里, 捧着那布包对空气说:“师父, 您那么大个儿,化了怎么也得三颗舍利,让您平时不念经就晓得偷吃,不积什么善缘,险些连一粒都乌有。”
他又自言自语道:“兴许潜龙寺方丈是骗我的, 我师父怎么可能有舍利呢?”
话是这么说着,他却更为珍重地将那佛舍利往怀里揣了揣,自此在山里闭了关。
善静登上上界那一日,缘空便收到了消息,只不过彼时缘空还在自在天闭关修行,等到两人相约在东海想见,已是又去十年。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自在天里的时间也不同外界,更不同于下界,缘空还是当年的缘空,不过略成长了些,善静却是个青年模样了。
善静一眼就认出了缘空,高兴地将缘空一把抱了起来。缘空连忙挥手连喊:“使不得!使不得!”
善静这才将他放了下来。
缘空手挂佛珠冲善静立掌躬身一礼,道:“一别多年,未曾料到还能同善静师相见,可见你我因果未了……”
善静不乐意地道:“你我是朋友,因果怎么了?”他想自在天的和尚难不成都同这小和尚一样,将因果时时刻刻念叨在嘴里,对任何人事都无动于衷,就怕扯上羁绊。
小和尚的脸红了红,道:“贫僧、贫僧不怕善静师的因果。”
善静咯噔一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里躁得慌。他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如今这蓬莱是何般模样?”
善静之所以会这么问,原因是他晓得十年前这蓬莱仙山还捉摸不定,寻到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而如今蓬莱仙山复出,佛道弟子都纷纷出动了。
缘空也是因此而离开了自在天。
“阿弥陀佛,”缘空先是宣了一声佛号,接着道,“贫僧不过知晓些许,我们路上说吧。”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条柳叶,那柳叶大涨,成了一条柳叶舟。善静睁大了眼睛道:“这手化巨的功夫可真妙极了!”
缘空的脸又是一红,连忙低头道:“非也,此乃师父赠予贫僧的宝器,用以渡东海也。”他同善静踏上柳叶舟,浮上了东海。
四面都是各式各样的小舟或竹筏,没有人飞行。周围的人渐渐散开,天边湛蓝,海水如镜。海上有微风,却吹不皱这海面,唯有小舟划过时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波纹。
缘空立在船头上,微微低头,用眼角的余光睱着善静道:“当年贫僧随同思惑大师前往十方佛会,见到思惑大师脚踏一片柳叶,便觉倾羡,随后同师父讨要了这柳舟来。”
“是了,我还记得当年你同思惑大师落地时的风采,思惑大师通身佛光惊人……”善静也想起了曾经的往事,立起掌来,面孔上颇带了几分怀念。
缘空道:“思惑大师当年过这东海,才是真正佛法无边。他以一支芦苇化巨作舟,载魔于舟上,又渡人以同舟。”
“哦?”善静的面孔上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他看上去年纪大,却不如缘空沉稳。他问道:“那魔的故事是真的?”
“什么故事?”缘空看向了善静,盘腿而坐。
“思惑大师将毁三界之魔押上了蓬莱山,将魔封在山中数百年,日日洗涤其身上怨气,乃至于魔渐渐消陨却未尝流一滴血?”
“有些真,有些假。”缘空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