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实在不愿为难别人……如果对方不高兴,便是我住进去,也会觉得很愧疚……”卜青牛如此说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你——唉,卜神医,我,我真拿你没办法!”

洪婵只好又问小厮,“这里有别的环境较好的房间吗?”

小厮如释重负,“有有有,请跟小的来。箢”

门口的人总算离开了,段樱离虚惊一场。

又想着,留在房间里总不算个事儿,而且天色已晚,她必须回段府。便又走到床前,看看床上的男子。其实仔细观察,他这次从大历回来,还是有些变化的,面容还是一如继往的好看,笑容还是那么吸引人,不过那原本明媚的眉眼间,却多了些不易觉察的硬朗,这反而使他更有魅力了。

将阳台的门拉住,帘子也拉住,并且把远目镜放在他的枕边,这原本是凤青鸾送给她的,她现在却转送给了慕风,潜意识里觉得,他比她似乎更需要这个东西。一切弄妥后,便出了门,走到楼梯转角正遇到刚才那个小厮便问:“刚才洪小姐住到了哪间房?”

小厮道:“楼上的雅间,天字二号房。估”

小厮说完才道:“您认识洪小姐?”

“洪小姐那么扎眼的人,认识又何足为奇?”

小厮点点头,“是啊,是啊,这洪小姐,人又漂亮,脾气又大……”

段樱离到了天字二号房的时候,正巧看到洪婵出门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去了,鬼使神差的,她进行推开了卜青牛的房间门,来到床前,发现卜青牛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阖,虽不至于不醒人事,不过的确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大概感觉到了段樱离的注视,他蓦然吃了一惊,猛地坐起来……待看清是段樱离后,眼眸里都是笑容,“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真没想到,我的梦里还有机会出现你。”

“卜神医,你怎么了?”

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卜青牛不但没有更清醒,反而更入了魔怔。

他以为自己定是没有机会见到段樱离了,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蓦然将段樱离狠狠地抱住,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般,“陪陪我好吗?告诉我,这都是真实的,不要让我醒来……”

段樱离没有躲开,反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卜神医,你已经安全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没事了。”

在她的柔声安慰中,卜青牛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段樱离说:“我要走了……一会儿洪小姐会回来照顾你。卜神医,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还会过来探望你。”

卜青牛露出不舍之色,“那,你一定要来啊。”

“好。”

与此同时,洪婵也已经从慕风所居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双手捂着怦怦怦狂跳的小心脏,她并不认得慕风,但她也曾有机会从右相那里看到过慕风的画像,她原本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占了这间酒楼最好的房间,没想到却让她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

她慌慌张张地上楼,虽然她是个女子,可是也知道若是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却知道了,带来的恐怕只能是灾祸。

……翌日,段樱离却没有如约来到酒楼。

因大夫人的丧事不能够大操大办,所以今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一口黑色的棺材,在清晨时分由后门小巷抬出去,一如上世,段樱离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抬出去的情景。

因为犯的错误太大,因此不能够进入段府墓园,只埋在离墓园很远的郊外,而段芙蓉被禁足,不允许送大夫人,段鸿和顾采芹则充当孝子孝女,执丧棒送了大夫人一程。

已经是将要六月,这片地方却依旧是荒草萋萋,后来才知道这地方原本就名叫‘枯草沟’,一年四季便只长这种枯草的失去水分的草。很快,众人拜祭过后,招魂幡插在坟头之上,中间抠了四方洞的纸钱漫天飞舞。

她是为了保住段芙蓉而死的呢?隐隐的,段樱离还是有点羡慕段芙蓉,自始至终,都有人这么拼着命的护着她。大夫人或许是做错很多事,但作为母亲,她这样疼爱着自己的女儿,还是令人佩服的。

继而却又想,大夫人是真的死了,她本该是命很长的啊,居然就这么死了呢!

命运,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呢?大夫人竟没活到上世的年龄呢~!那是不是说,一切都可以改变?包括她想改变的所有事?

段樱离看着那座坟,心头又有点冰凉的快意。谁能想到向来强硬的大夫人,最后竟然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没有人哭,没有人闹,待纸钱烧差不多了,不知道谁说了声,就地散了吧。

被叫来送行的人,就各自地散了,段樱离与顾采芹坐上马车回府,顾采芹手中的丧棒还紧握着,并没有扔在坟头之上。段樱离静静地盯了她半晌,她都没有发觉,甚至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一般像这种二人独处的时候,顾采芹总是想着法儿,用语言刺激刺激段樱离的。

结果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段府的大门口,顾采芹才道:“樱离,以后芙蓉就没有娘了,你我好歹还是有娘的,你有空便过去探探她吧,她现在也真是可怜。”

段樱离道:“表姐说的是。”

顾采芹又微微地叹了声,“府中人越来越少了,将来,便也只是我们姐妹间扶持罢了。”

她今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感慨良多啊!

之后便一起回到了鹤鸟阁,此后好几天,顾采芹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再出来时,便发现她有些许憔悴,仿若是病了些日子。

而段樱离在第二天,马上就去了沧洲老店,然而小厮却告诉她,当晚,洪婵就带着那位病人离开了,根本未在此店多做停留。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洪小姐跟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的——她的那位朋友,眼见着都要被折腾的晕死过去,可她还是执意要离开。”

洪婵,这是怎么了?

段樱离带着这样的疑问,又到了慕风的房子里,他竟然还在,此时依旧观察着下面的街道,看到她进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不舍得把我独自扔在这里。”

段樱离也不理会他的说笑,也往楼下看去,“又有女子出来骗人了吗?”

没听到慕风的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看下去,然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正常……

慕风道:“樱离,那天,似乎有人进入我的房间了。”

“哦……走错房间了吗?”

“不知道,不过她可能太慌张,留下了这个。”

慕风说着,把一只钗拿出来放在桌上,段樱离回着看了一眼,便不由地神色僵硬起来,这只钗很特殊,钗尾有两颗澄蓝的珠子很是少见。这只钗她认识,是洪婵的,再联想到那小厮说的话,更加确定了。

“这是洪相的孙女,洪婵的钗。她有没有可能认识你?”

“洪相是认识我的,他孙女吗,倒是未必……”

“我瞧着她定是认出你来了,她那晚本来要住在这里,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慌慌张张的走了,估计就是因为她认出了你,认为事关重大,也不想牵连其中,因此不得不走。”

“若她认出我的话……”慕风的语气里,忽然有点寒意。

“人有相似,或许只是她看花眼了而已。她是洪相的孙女,若无故被杀害,恐怕洪相不会善罢甘休,反而把事情闹大。”

看着段樱离凝重的模样,慕风忽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谁说要杀洪婵了?”

“可她认出了你,若是告诉了洪相,不知道会出多大的风波,到时候,你免不了又被有些人追杀。”

“我慕风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间,有什么好怕?难道不做皇帝的儿子,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我现在可是奉京新近掘起的慕家大少呢!我有个新老爹叫慕天赐,我每天都能赚好多的钱,每天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便是认出我又如何?我已经不是那个逃亡的凤沐,而是有名有姓,有家世家谱可查的慕风。所以,樱离,你便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可是……”段樱离可不相信,随便换个老爹,就真的能无所顾忌了。

“看来,不带你去看看,你是不会相信的。说起来,你还未见过我的新爹娘呢,走,我带你去我的新家玩儿。”

不由分说,拽着段樱离就走。

二人从酒楼的后门出来,上了辆外观看起来很仆素,内里却很华丽的马车,慕风舒舒服服地靠在垫子上,手中还拿着冰镇的桃子吃,“我觉得这样很好,有种私奔的感觉,樱离,我真想让这辆马车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停下来。”

一般的女子这时候肯定会含羞带笑地说:“去!谁要和你私奔!”嘴里这样说着,心里肯定也赞成他的想法,若能私奔成功,与这样的美男子遨游天下,又是多么美妙的事呢!

可是段樱离却淡淡地道:“私奔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除非明媒正娶。而我要嫁的人,必是这天下第一人。”

慕风就觉得自己的心蓦然被冻住,还产生了一种嚓嚓的冰裂声……

不过他不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吗?他就喜欢她这个劲儿,努力地缓合了下自己冰冻的心,慕风道:“说不定你见了我爹和我娘,还有那可爱的徒子徒孙们,你就会觉得,嫁给一个普通人也不错啊!”

没等段樱离再说什么,他已经把一颗剥了皮儿的葡萄送到她的唇边,很凝重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为女子剥葡萄,请一定赏光。”

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终于使她噗嗤地笑了出来。

慕风看得有点呆了,段樱离笑的时候,真是美……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笑容,可这种笑容,在她身上又太难得一见了。

可惜,可惜!

就在这时,段樱离已经低低低首,很给面子的将那葡萄含到了自己的口中,贝齿轻轻地刮过慕风的手指,慕风就觉得有种控制不了的冲动,很想马上将眼前这女子推倒,狠狠地蹂~躏才好。

然而,他毕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好不容易这女子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么可爱的一面,可不能轻易地被破坏掉。

马车在慕府的后巷停住,段樱离被慕风轻扶着腰下了马车,脚踏实地时,人就已经在慕府的后花园内。原来这整个后巷设计的都非常有意思,似乎用了某种奇门八卦的东西,想到前世,慕风似乎就在这些方面大有名气,她也就释然了,大概只是一种保护隐私的办法吧,就比如现在,没谁知道慕府的后花园,来了她这个段家三小姐。

安心地跟着他走,刚刚拐过花木扶疏的园子,便见一大块空地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手中正拿着棍子,煞有介事地教训面前的三个高低不一的小孩。

“你们仨,都把手伸出来!本夫子要惩罚你们!”

那三个小孩圆头圆脑的,也是相当的可爱……不过比起他们面前这个粉雕玉啄的小夫子,似乎还差了不止一点半点的。

三小孩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小夫子便拿手中的细棍,在他们的手心里挨个敲了下,“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被打死的。”

转目发现了慕风和段樱离,眼眸里满是惊喜,然后向那三小孩道:“你们现在开始练习,一个时辰后自行解散,我还有事,先走了。”

呵,不过半年多没见而已,这小家伙居然真的有夫子之风唉!

他板着面孔离开,穿过弯弯曲曲的花间小道,到了慕风和段樱离面前,这才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扑在段樱离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娘子!你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方鱼觉得自己的耳朵蓦然剧痛,原来是慕风已经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他只好放开段樱离,随着那只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脸对上一张俊逸非常却布满寒冰的脸,“告诉你多少回了,若你再乱叫樱离为娘子,我就杀了你!”

方鱼的脸一白,不知道为啥,他觉得这次,慕风是玩真的。

只好很不情愿地说:“好好好,以后只叫樱离姐姐好不好?”

慕风的脸色缓和下来,“这还差不多。”

终于放过了方鱼的耳朵,方鱼揉着自己的耳朵,向段樱离委屈道:“樱离姐姐,他欺负我。”

段樱离不理会他的告状,只笑道:“你刚才在教他们什么?”

一说起这个,方鱼果然有兴趣,在段樱离面前摆了个架式练开来,“我左青龙,右白虎……”

他连续打了几个动作,却不像是普通的武术动作。

慕风马上就为她解答了,“他,包括他的三个徒弟,都不是正经能吃苦练武术的人,所以教他们练些奇门之术,其实也就是逃命之术,以期遇到危险的时候,打不过,可以逃。”

他的话让方鱼的脸一红,“谁说的,这可是很厉害的,我打不过,也断不会逃的……”

段樱离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三个小孩的身上,这三个小孩中,有一个似乎比方鱼这位师傅的年龄还大些,居然还肯跟着方鱼学东西。

“你这几个徒弟,都叫什么名字?”段樱离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叫马大,马二,马三!这名字有趣吧?”方鱼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段樱离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熟,看到慕风的眼光似乎有点躲闪,她马上想到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在她提议给三个小孩送点水喝的时候,却在水里下了点料,可是尚未把料全部都加进去,就被慕风发现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樱离,他们只是可怜的孩子,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段樱离冷冷地道:“他们会长大,长大后会找我报仇。慕风,我救了你,你却给我养了三个敌人。”

原来这三个孩子,正是当初马小宝遗下的孩子。

马小宝死后,孩子没人管,后来段樱离倒是去马小宝的家里,想将这些孩子斩草除根,不料孩子却已经被接走。

怎么也没想到,接走孩子的竟然是慕风。

慕风把她手中装了毒茶的茶壶接过来,才道:“稚子无辜,就算他们的父亲有什么错,现在毕竟也已经抵命了,你又何苦不放过孩子?杀害无辜,下辈子会遭到天谴的!况且我把他们带走,安排他们继续活下去,不过是觉得,你内心里肯定对这几个孩子是有所愧疚的,我不想让你愧疚。”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望着那三个还在刻苦练功的孩子,“难道我这样做,是错了吗?”

好半晌,没有什么声音,以为段樱离走了,回眸时,才发现她正看着他笑,脸上满是释然,眸子里的冷漠之意,此时竟然淡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慕风,谢谢你。”

“什么?”

“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其实这三个孩子无辜,我原本也是想救他们的,后来他们不见了,我的确是有些许愧疚的。现在好了,知道他们活得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可是你刚才……你不怕他们长大后,找你报仇吗?”

“他们的爹,是我父亲杀的,那整件事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会找我报仇的。”

“那,那倒是……”

段樱离笑着说:“走吧,去你的书房看看吧。”

她说着就往前走去,然而慕风却愣了两秒才跟上,而且他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段樱离这么冷清的人,是绝对不会无故开什么玩笑的,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那些孩子。他却不知道,段樱离是个没有爱的人,不会觉得对谁愧疚,便是有这种念头也不会长久……

她这么做,只为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而已——“我不想让你愧疚”。

或许她内里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但不等于她不会分辩谁对自己是很好的。比如慕风,她从来在他的面前都感到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她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不会让那些孩子来伤害她的。

……

慕府的慕老爷子与其夫人,在奉京其实还是有些名气的,据说他在三十六年前,为南昭国蓦捐了十八所学堂供穷人的孩子在里面上学,请夫子及文房四宝所有的费用皆由慕府提供,因为他的这一善举,现在参加科举的年青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无财无势却有才的穷人,而进入朝堂之内,比较有名的也有好几个。

比如唐心苑的父亲唐瑞,中书监陈棠等,原都是由慕府所办的学堂里成才的。

而慕老爷慕天赐此时却也只有五十岁左右,看起来也就刚刚四十过头而已,发须皆都乌黑,没有普通老人所拥有的迟慕之态,反而精神奕奕,颇有倜傥之态,那张面容,也是非常的好看,想必年青的时候肯定是个美男子。

关键是这位已经老了的美男子,一眼看去,眉眼间竟然与慕风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与慕风一样,就算是在自己的家里,也要穿着华衣锦服,虽然是大夏天的,脖子上竟然还围着一圈貂皮。

见到段樱离时,倒是很热情和气,“这位就是段小姐吧,果然外秀慧中。”

“谢谢慕先生夸奖。”

二人略微客套了下,就坐了下来。

慕天赐让人奉上香茶,这才道:“我听风儿提起过你很多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带你回家来了,正好,今日是他娘的寿诞,段小姐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段樱离没有拒绝,只是有些为难地说:“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

“诶,段小姐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那般客套。”

这么快,就自家人了。

这慕老爷子,不但容貌与慕风相似,便连性子,似乎也有相同之处。

慕老爷子再说了几句,便说要回书房处理些杂事,吃饭时候再见。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余慕风和段樱离了。

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奇了真是,你们看起来真正儿就是父子,若我不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儿子,绝不怀疑你们是真正的父子关系。”

“当然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又听闻他老来得子,为了使他的儿子慕凡得到锻炼,成为真正的人才,早就拜到五台山去学艺了,这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所以我来到慕府,人人都以为是慕凡回来了,所以我就干脆认了他当爹了。”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知道他,是个大善人,这三十五年来,他在南诏各地所办的学堂的支出,全部都由他做生意赚钱来支撑呢!若不是他这么乐善好施,如此大善举,他现在的财富已经超过冯老爷及周老爷那般的人了。”

其实慕风还是向段樱离隐瞒了一些事。

这次去大历,的确是很凶险,他在那边打听一些事,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真正是一段敌友难辩,是非不明的阶段,慕风每时每刻都在被杀或者杀人的危险中,后来竟然中了圈套,被关在一个暗室水牢中,饱受折磨,差点死去。

事情也是离奇,抓了他的人,也遇到仇家找上门来,一天一夜的撕杀,死伤无数,后来有人闯进地牢里砍断了他身上的锁链,然后半个字都没说就跑了。

他勉强地从水牢里出来,就看见整个院子里尸横遍地,实在没有办法形容的血腥,想必是这家人的仇家杀上门来,发现水牢里的他,本着仇人的仇人是朋友的特点,将他给放了。他已然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却还要在那家人的身上找点东西,以证实他们的身份,哪想到刚刚弯下腰,人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在慕老爷的马车里,连方鱼也在。

见到慕老爷的第一面,他便道:“您很面善啊!”

没等慕老爷回应,他便又昏死过去,等到他完全清醒,想要再回到那家人的院子

里寻找证据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已经三天了,尸体恐怕都被埋了,再回去也找不到什么,他只得作罢,先跟着慕老爷回南诏。

后来才知道,慕老爷的商队正好去了大历,回程时便经过那个尸体遍布的院子,发现他还活着,就给搬上车救了回来。

一路上,慕老爷与慕风在各方面话题都很投机,慕老爷又对慕风照顾的无微不至,路上又遇到一次拦路抢劫的强盗,慕风虽然受伤,可多数是在水牢里被折磨出来的皮外之伤,实际上并没有很严重,所以他大显身后,打走强盗,即救了慕老爷的人,也保护了他们的财产,二人这便等于有了过命之交,渐成莫逆。

慕老爷又在慕风醉酒后,套出他的话,结果知道了慕风的所有事,并且替慕风想到了这个“认爹”的法子,让慕风以慕凡的身份回到慕家来。

而且,他的儿子叫慕凡的事,也少有人知,小名恰好也叫风儿……如此一来,便连名字都不必改……

若说这世上有巧合,那当然是有,但这么巧的话,简直就是洪福齐天。而慕风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只告诉段樱离,是因为自己喝醉酒,被慕老爷套出了真话,所以不得不认他当老爹!

段樱离总觉得哪里不对,笑着说:“原来你喝醉酒,是可以被人套出话的啊?早知道那天,便好好的套套你的话了。”

她指的是与慕风在沧洲老店,慕风喝醉的事。

“我的秘密,你不是都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一件事瞒着你啊,所以不害怕被你套话。再者,说不定你已经套过我话了,只是我自己喝醉不记得了。樱离,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问我,我爱不爱你这类的?”

段樱离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这个慕风啊,任何时候都有避重就轻,转移人注意力的本事。

慕风带着段樱离参观了他的书房,“你看这个书架,这些书……虽然我从小长大皇宫里,但是能够拥有这么大一个书房和这么大一个书架及这么多的书,还是非常自豪啊!樱离,你说是不是?”

段樱离点点头,有这么多书,可能是得益于慕府一直开办学堂的原因。

慕风又道:“我现在就是,有钱又有闲,又有个这么有本事的老爹的纨绔子弟!你看我像不像?”

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扇子,这时将扇子打开,做出一幅“天下第一风~流舍我其谁”的样子,果然是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可是,如果这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样,那么段樱离就可以断定这个词其实是褒义词了,他这一系列动作,根本就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风华绝代。

发现段樱离的眼珠子好几次努力移到旁边去,最后还是停留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自己的“美人计”果然又成功了。

他已经很狡猾地发现,段樱离对他的容貌,似乎有种不可自拔的喜欢。

事实也的确如此,与其说容貌,不如说是眼睛。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离奇的事情,虽然已经死了两次,可是段樱离还是能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很纯粹的,如同孩子似的天真与好奇,还有热情。

二世重生,也唯有他的眼睛,是这样的。

慕风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一张俊脸,渐渐地放大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躲,只觉得一点温暖柔软,轻轻地点在她的唇上,他的唇,带着些微的冰凉,令她有种冲动,很想张嘴咬咬她的唇,然而她还没有行动,他便放过了她。

她抬眸,有些无辜脆弱地看着他,自从重生到这世,她从未如此被人轻薄却还呆呆的如木头般立着,她一定是出了问题。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你别怕,顺从自己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是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冰冷,樱离,你还是会爱,对不对?”

段樱离靠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放弃自己了。

就那么靠着,很安全,什么也不必想。

微微地阖了眼睛,像睡着了般。

……

从慕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斜。

慕风将段樱离送到段府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进入段府,唇角不自觉地挂着笑容,怎么也抹不去。这个小丫头,似乎长大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似乎懂得爱了……

而段樱离刚刚回到鹤鸟阁,就见顾采芹婀婀娜娜走过来,“樱离,你又去哪里了?”

“有事吗?”段樱离直接问。

“没事,不过看你春风得意的,莫非是去见情郎了?”

“呃,有吗?”

段樱离的脸又转至淡淡的冷漠,或许她刚才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红韵那么明显,反而被顾采芹发觉了。而此时,顾采芹似乎还在仔细地观察着她,她被看得很不舒服,微拧了眉头,淡淡地问:“表姐还有事吗?”

“哦,哦,没事了,不过娘在到处找你。”

“是啊,让我们今夜都聚到老夫人那里去,说是有事要宣布。

“那我们走吧。”

到了老夫人处,便见梅氏及段擎苍都在,还有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也都正襟危坐,看到二人进来,老夫人道:“人都到齐了,苍儿,你可以宣布了。”

“是,母亲。”

段擎苍转过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段樱离的心蓦然猛跳,莫不是今日的事与她有关?

段擎苍终于开了口,“今日,李府的李良来求婚,想要娶芙蓉。”

段樱离对这个李良是有印象的,当初在公主宴上,因为洪婵对他不理不采,便编诗反讽洪婵的那个男子。那时候她便觉得,身为男子如此没有风度,定是小肚鸡肠之辈,而且还要装出酸书生的样子!这样的男子只爱他自己,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那么今生恐怕也没有什么可盼的了。

她以为段擎苍一定会不答应,又联想到他刚才看着她的样子,蓦然间,她忽然想到,段擎苍还是舍不得把自己沉鱼落雁般的女儿段芙蓉给嫁出去,那李良原本也是大臣李承禧的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作为被皇上看中的大臣,势力也不可小觑。段擎苍到底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他没拒绝的话,难道是要她顶替段芙蓉去嫁给李良吗?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段樱离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顿时神色冰冷,一颗心如同冰裂般,咔咔作响。

段擎苍又道:“那李良家世尚可,如今李府上门提亲,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便同意了。”

四姨娘李蓉蓉笑道:“这李良还真是好福气呀,咱们家的大小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原本是只能嫁给皇子储君的,现在却……”

三姨娘紫苏也道:“是呀,太委屈大小姐了。”

梅氏道:“老爷,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段擎苍有意无意的,似乎又看了眼段樱离,继续道:“李良家世尚可,人品相貌倒也都不错,不过配芙蓉,也的确是委屈芙蓉了。”

刚说到这里,便见外面蓦然闯进一个人,像一阵风般地扑倒在地上,“爹!”

这声呼唤凄惨悲伤,令人动容,原来是段芙蓉到了,她原本被禁足,但还是能够得到外面的消息,而且这件事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她怎么能不来呢?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令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极其动人。

“爹,我不嫁给他,若你硬让我嫁,那我就去死!”

“你——你这个逆女!”段擎苍用微颤的手指,指着她,“谁让你出来的,你应该好好的留在你的房间里,你已经害死了你娘,你还敢出来?”

“我娘不是我害死的,是您,是您害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