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心里难受,想安慰:“没事的,晨姐。”

“活要见人,”厉坤直接打断,声音更哑了,“死……要见尸。”

林德看着他,到底没忍住,抬起手臂往眼睛上一抹,竟然哭了。

厉坤不为所动,嫌碍事,连口罩都不戴了。刺激的硝烟味撼动不了他,不断飘落的浮石砸在脑门上,他也不知道痛。

小晨儿。

我后悔了。

那些恩恩怨怨算的了什么,你我之间,本不该有这些。兜兜转转,咱们有误会,有埋怨,算起来也错过了七年。我没法儿否认,这七年,最怕梦醒时分,枕边空无一人。

分开的那些日子,我满世界出任务,在枪炮子弹里出生入死,枕着枪杆儿睡觉。那帮小兵崽子们问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反问他们。

有说想爸妈的,想媳妇儿的,想吃老家地里的大红薯。

呵,我啊。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是发了疯地想再回到你身边。

你十八岁就跟了我。

如今二十八岁了,咱谁也别嫌弃谁,就这么跟下去得了。

厉坤眼眶通红,握着铁铲的手泛起青筋,没忍住,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就在这时,又有人喊:“这里!快!来帮忙!!活的!活的!”

林德抓着厉坤就往那边奔,“哥,有活人!”

堵住的泥石挖了一条窄道,就看到一个人蜷在矿壁的泥沙堆里。身体被埋了三分之二,只有胸口以上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尘土糊了满脸,鼻翼在微微颤动呼吸。

厉坤坐镇指挥,呵住手忙脚乱要救援的大伙儿,“别慌!不能再挖了。”怕引起四周塌方。

“林德,你用铲子压死这边——你,压右边——好,剩下出两个人手,和我一起按住他的肩膀,记住,不能碰他脖子。”

厉坤有条不紊地做安排,脸色沉下去,再三叮嘱:“千万别碰颈椎,他全身应该有多处骨折。”

幸亏,救援方式恰当,人被顺利解救出来。

只是出土后,他的两条腿儿,像是断了筋一般,垂耷得像软面条。

老乡们安抚:“甭怕啊,这就拉你上井,去医院。”

但突然,这名伤者费劲地睁开眼睛,嘴唇张合,也不知哪来的劲儿,竟揪住了厉坤的手。

厉坤侧头,返回他跟前,倾身细听。

姜海呼吸急喘,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虚弱地说:“下边,还,还有活的,救,救她,叫、叫……迎晨。”

语毕,人就晕了过去。

厉坤浑身过了一层电,迈腿就往原地跑,狂吼:“林德!把铁锹给我!”

林德瞪大眼睛,操起工具追了过来。

厉坤从刚才那个大坑里往下一看,好家伙,多亏刚才那人埋在上面,相当于起了一个支撑作用,把下面一层的矿道给架空出一个悬置的空间层。

厉坤不敢用力,趴上去,脸贴着地面往缝隙里一瞧。

刚才救人时,泥土松动坠落,下边已经给埋了一半。左边填满了,堵死。

右边。

厉坤眼睛倏地睁大。

有人!

人躺在那,脸被埋了浅浅一层土,只有嘴巴和鼻子隐隐露在外头,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

五官看不实在,但那只垂放的手,厉坤一眼就认了出来——

迎晨,是迎晨。

他浑身都活了,颤着声音:“林德,你们别过来。”

这层泥土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一旦崩塌,就能直接把人给活埋了。

林德点头,焦急问:“厉哥,怎么办?”

厉坤咬牙,一字字的说:“用手刨。”

厉坤脱了外套,跪在地上,十指插|进泥土里,一下,两下,挖出来的杂物一捧捧地往边上丢。

洞井爆炸后,里头什么都有。碎石、玻璃、掺杂在泥土里,甚至还有散开的硝药,憋在泥里头没事,一旦见了光,温度陡升,砰的声爆炸。

到最后,厉坤满手血,皮肉拉开口子,依然面不改色。

亏得大家齐心帮助,终于用手怕刨开了一个二十公分的洞口。

下头的景象已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