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宁州,我不打算回家去看父母,我觉得自己没脸见二老,一想到明晚就要到达家乡,无地自容之感在心头汹涌。

一路上心神不定,回到宿舍,进了门,海珠穿着睡衣,正在书房里,头发还稍微有些没干。看来她刚洗过澡不久。

我走过去,肩膀靠在书房的门榜上,看着海珠在笔记本电脑前趴着,电脑旁边放着手机,一根数据线连接着手机和电脑。

“哥,你回来了。”海珠扭头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冲海珠笑了下:“在干吗呢?”

“正在把手机里的照片转移到电脑里保存呢。”海珠笑着:“哎——哥,我给你说啊,我们公司更名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春天旅游已经批下来了,嘿嘿,我还顺便把业务范围扩大了,境外旅游业务也快办妥了。到时候,我们不单可以做国内旅游,还可以做国外的。”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

“公司的所有产品路线我都按照你那天的意思重新整合了,全部取消了二次收费,所有的进店项目也都撤了。”海珠继续说:“同时,根据产品路线内容和价格的调整,我对公司内部各部门各岗位的考核管理,我又制定了一个新的考核办法,重点是提高导游的基本工资收入和业务部人员的提成比例。”

“好。”我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你累了,是不是啊,哥!”海珠站起来,走到我跟前,伸手摸摸我的额头。

“我没发烧。”我说:“今天忙了一天,是有些累。”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夜宵。”海珠说。

“不饿。”

“那我去给你放水,你洗个澡,泡泡。”海珠又说。

“嗯,好。”我点点头。

海珠去了卫生间。

我懒洋洋地坐到海珠的电脑前,看到照片已经传输完了,就操作鼠标,随意打开那些图片,第一张是小雪的,看背景,是在家里。

原来这是那天海珠在秋桐家看小雪的时候给小雪拍的照片。

我一张张看着小雪的照片,看着小雪背景后秋桐家里的摆设。

秋桐的家里摆设很整洁,有一张小雪在书房里的照片,我看到了小雪背后的书橱还有里面满满的书,还有近景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我的心一跳,无数个寂寞的深夜,浮生若梦就是在这里等待着亦客,就是在这台笔记本上注视着空气里的亦客。

我一张张翻看着,海珠给小雪还真拍了不少。

又打开一张,这张却不是小雪的照片,而是一张白纸,上面有些字,不大清楚。

我有些奇怪,刚要打算放大去看,海珠这时进来了,看到我的脸趴在笔记本电脑上,突然声音有些慌乱:“哎——哥——你干嘛呢。热水放好了,你去洗澡吧。”

我站起来,看到海珠的表情,有些奇怪,说:“我在看小雪的照片呢。照得很好,不错。”

海珠不自然地笑了下:“一般般啦,快去洗澡吧。乖。”

说着,海珠就推着我的后背往外走。

我去了洗手间,躺在浴缸里泡了半天,感觉浑身放松,血流舒畅了,才洗洗出来。

海珠已经收拾好了卧室的床,我们上床,关灯。

黑暗里,海珠躺在我怀里,在我耳边轻轻地呵气。

“阿珠,明天是周五,晚上我坐飞机回宁州一趟。”我说。

“公务?”海珠说。

“不是,是私事。一个朋友的亲人去世了,我去看下。”我说。

“哦,真不幸。”海珠说:“你何时回来啊?”

“周一之前!”

“那你回去,还回家看看不?”海珠说:“你要是有空回去看看,我明天上午去买点这里的特产棒棰岛的海参,捎回去给老人。”

“不用了,我没时间回老家,也没空去看你爸妈。”我说。

“哦——”海珠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听着海珠略微有些失落的声音,想着自己这些天的作为,想着自己这日子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想到明天我就要去远行,海珠就要独守空房,我心里涌起一股对海珠的歉意,不由将海珠搂紧。

然后,我们开始了那事。

就在投入的时候,海珠突然又说话了。

“哥,你知道吗。”海珠断断续续地说着:“秋桐好像并不爱李顺。她好像另有意中人。”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我的老天,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候,海珠突然说起了这个。

我的心里猛地一个停顿,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浑身的激流瞬间勇退,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

我一动不动。

“哥,你怎么了?”海珠说。

我无力地下来,呼出一口气,躺在了一边。

海珠趴到我胸前,黑暗里传来她的低语:“怎么了?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有气无力地说,心里感到有些懊恼。

“是不是和我刚才说的话有关?”海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没有。”我心虚地说着。

“那是怎么回事?”

“有生理障碍吧。”我说。

“那要不,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去查查?”海珠说。

“不用,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说。

“哦。”

“刚才你说什么?秋桐不爱李顺,还有什么别的意中人。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我猜的。”海珠说。

“猜的。”

“嗯。”海珠停顿了下,接着说:“哥,你说,秋桐的那个意中人会是谁呢?”

很明显,我听得出海珠的声音有些紧张。

“第一,你是猜的,有没有都还不确定。第二,即使有,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说:“至于秋桐爱不爱李顺,那是人家的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瞎操的什么心?”我有些没好气地说,我其实是在用没好气来掩盖我内心的虚弱和慌张。

“我那里瞎操心了,我就是和你说说呢。”海珠有些委屈地说:“刚才不知怎么,我脑子里突然就想起这个了。”

我知道,海珠脑子里突然想起这个,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平时她脑子里一直在猜想什么,一直萦绕于心。

“好了,不谈这个了。我很累。睡吧。”我口气缓和起来,拍了拍海珠的身体。

海珠“嗯”了一声,依偎在我身边,一会儿,想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海珠没有动静。

我悄悄起床,摸索着摸黑穿上睡衣,然后轻轻出了卧室,关好卧室的门。

我直接去了书房,打开海珠的电脑,找到了刚从手机里传输过来的那个照片文件夹。

打开文件夹,我开始浏览那些照片,很快,我看到了那张写满字的白纸。

白纸是放在写字台上的,我将图片放大,字体看得清楚了,这是秋桐的字体。

显然,这是秋桐写的东西,她的家里平时就小雪和她二人,所以,就随意放在了写字台上,没想到被海珠给拍了下来。

我凝神看那张白纸上的内容:

当又一个秋天来临,当大街上法国梧桐又开始飘落那泛黄的树叶,看着那秋夜里深邃的夜空,瞬间想起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你。相识一年了,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秋天。

此时的你,能否感应到我这如秋之绚丽的祝福,我对你的思念有如这初秋绚烂的光芒,早已飘到你的身边。荡在夜空中思念的涟漪,虽不能泛起滔天巨浪,却也能掀起心海的波澜。

不安的思念,如风,穿过长长的夜空,带走我心灵深处对你的呼唤,那是我播种在你心田里的红豆。思念越浓,心愈苦。倚在窗前,望着浓浓黑夜,泪水浸湿衣襟。

我凝视夜空,等待月的出现,好把自己的心事对着它诉说。静静的夜里传出我一声叹息,叹息声颤动了我的灵魂,让我产生一种更加莫名的哀愁和不安。

颤栗的思念,如雨,如这初秋里的绵绵细雨,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仿佛这细雨就是你温热的手,拭过我的眼帘,轻拂我的面颊,瞬间有种热潮涌过,感动中潮湿了眼眶,振颤了心房。

如果这雨淋不到你的身边,使你不那么思念我,那么,就让我思念的泪滴化为一场雨吧,绵绵细雨淋湿你的黑发,让你能够感觉到我这潮湿了的思念。

我的罪恶的思念,哪怕被冰封在冬的梦里,哪怕被禁锢在荒原的大漠里,也会透过缝隙,穿越阻隔,悄悄渗进孤独的灵魂!

我的思念带着无法排遣的矛盾不安和不容饶恕的深重罪孽,在秋风中,在秋雨中,在秋天落日的余晖中,在秋夜宁静的月光下,飘散,游荡……

看到这里,我无法看下去了,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无疑,这是孤独不安深感罪孽的秋桐自己写下的心声,被海珠无意中看到并拍了下来,刚才海珠说出的那句话,一定是依据这个来的。海珠据此认定秋桐的心里另有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她没说,但是,她不说,不等于她对我和秋桐没有怀疑。

我关了电脑,点燃一颗烟,看着窗外的夜色,默默地吸着,默默地想着秋桐,默默地想着浮生若梦,默默品味着我和她酸楚而又凄凉的灵魂。

突然品到了苦涩的深深的孤独,蓦然感觉:世界上最苦的孤独不是没有知已,而是遗失了自已。

此刻,我正在逐渐遗失自己。

良久,我打开我自己的电脑,登录扣扣。

浮生若梦不在,但是,提示却有一个加我好友的。

我的扣扣里只有浮生若梦一个好友,号码从不对外,公开除了浮生若梦,连冬儿和海珠都不知道,谁会加我好友呢?

我不由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