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七和晏北兄妹二人从后院离开后,便带着国公的骨灰坛快马加鞭地赶回到位于郊外的晏家族陵。晏家族陵占地广袤,靠山环水风水很不错。

初春时节的城郊,漫山遍野枯木寥寥,遍地干黄,冷风一吹,飘然而下的枯叶被吹得直打转,再慢悠悠的落在地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平日这里就空无一人,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往墓地来闲逛,晏家的守墓人是个老头,此时正眯着眼喝着小酒暖身。

四周俱静,一点响动发出的声音都格外大,他乍然听见马蹄声,瞬间一跃而起,竟是个有功夫的,出来一看是晏北,慌忙不迭的就要行礼,被晏北伸手拦住,“陈叔不必多礼,开门吧。”

被晏北叫做陈叔的人是原先跟着晏天霁行军打仗的,因为在一次战争中被敌人砍掉了拿刀的右胳膊,回来后就没在军中了。

后来他回乡做了些小生意,无奈因为身体残疾又被当地的小混混欺负,连温饱都无法解决,一次偶然的机会,晏天霁救了他又重新将他带回军中,本来按照晏天霁的想法是想让他在军中领个闲差的。老陈有骨气,说不能白吃白喝,恰好看守晏家族陵的人告老还乡了,老陈便主动请缨过来。

每年晏天霁都会过来一次,两人都会喝酒叙旧。

可是今天,老陈没有看见晏天霁,倒是见到了已经几年未见的晏北还有大小姐。

他面露疑惑,“北将军,这是?”

晏北表情沉重,“老陈,这是父亲的骨灰……”

老陈神色一变,他颤抖着嘴唇,“您说什么?”

晏北本就压抑的心情更是沉痛,本来尚且还能忍得住,如今再开口解释,话还未出口,一股酸意就从胸腔散发开来,倒冲到喉咙处,几乎让他痛不欲生。

“父亲走了,在北国战死了……”

老陈脸色惨白,如遭雷击,见将军的儿女手中拿着的东西,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浑浊的眼眶里瞬间布满泪水,如老兽一般的哀嚎,“将军……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老陈后半生得晏天霁照拂才能衣食无忧,如今恩人惨死他痛彻心扉,哭得天地变色,晏北和晏七七根本劝解不住,只能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将已经哭得有气无力的老陈放到小屋里,两人才继续往里走。

厚重的石门被打开了,晏北脸色肃穆,小心翼翼地捧着骨灰坛往里走。

晏家的族陵晏七七也是第一次进。

跟着晏北的步伐,走过一条昏暗冗长的青石台阶,里头阴冷潮湿,平白让人身上添了几股寒意。

晏七七的身子颤了几颤。

“四哥,我们就这样跑出来,万一晏帝怪罪怎么办?这不就跟他撕破脸吗?还有,我们就这么将父亲放在这里,不等三个哥哥了吗?他们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说到此处晏七七有些哽咽。

都说养老送终,父亲戎马半生一样没享受到,甚至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了。

自从见到四哥之后,她的眼窝都变浅了,好像格外容易掉眼泪。

相比她而言,晏北就冷静的多了,他停下来,一只手抱着坛子,转身用另外一只手指腹轻轻抹去晏七七的泪痕,语气温柔,“别哭了七七,父亲走了你还有哥哥们,哥哥们都会保护你,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心痛‘这种感觉,只有在自己亲身体验后才知晓,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石门里显得很是凄凉,幽幽地在室内回响,“父亲最疼爱你了,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你为他伤心也会心疼的。”

晏七七又何尝不知道,当时父亲在她怀里咽气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走。

就连最后一刻,父亲还在顾忌着自己的安危。

父亲也知道自己在北国过得不好,所以才义无反顾的来救自己吧?

可是,归根结底,这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能忍,能说服自己的内心,认为郝连澈欺骗自己也是有原因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一想到此处,晏七七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四哥,我无法原谅自己,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父亲也不会死,是我太天真了。”

晏北深知七七心中的那道坎没那么容易过去,“七七,振作点,不要把父亲的死归咎在你自己身上,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快打起精神找到真凶,才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刚才在驿站的时候,晏七七已经将父亲死去的疑点都告诉晏北了,所以兄妹两人才决定悄无声息的走。

太子来了,晏七七走之前都已经将府兵的去处都安置好了,许世安是晏帝宠臣自然也会无恙,还有明迦南一众人等都自有去处。

同时让晏北决定静悄悄的走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父亲出走北国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此时大张旗鼓的让父亲以国丧的礼仪下葬只会让那些史官对父亲口诛笔伐。

更要命的是到时候晏北他们有苦说不出,如此一来,定会损害父亲的清誉,这样赔本的买卖,晏北也不会做。

不得不说,晏帝是个擅长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的帝王,他知道善用舆论,大手一挥这么堂而皇之地给予成国公府恩宠,看着是奖赏不予追究,可实际上是将成国公府架在火架上面烤。

要是这一次真按晏帝的方式来了,说不定国公府后面还有大难,到时候再翻旧账,后果是他们无法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