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功崖为双面绝壁,那块朝天傲立的石壁上便是紫云真人手迹,与它对应的另一面背靠紫云岛,上面同样有许多字迹。

此时,崖壁内侧的缓坡上正有一对青年男女攀峰而上,眼看天已过午,两人脚步略显急促。

严格说来紫云城并不禁止飞行,只要拥有足够法力,或自认为修为高深,大可凌空飞渡,没有人干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对男女明明有着不低的修为,却宁愿选择步行上山。

“云师兄,就快要到了,今天师兄定能完整临摹!”

女子面目娇美,鼻梁上有几颗不算显眼的雀斑,非但没有影响其容,反多出几分活泼,增添不少灵气。此时她已登临山顶,隔空望着对面的山崖,面色微变说道:“这里有些变化,师兄察觉到没有?”

“沛儿师妹说得极是,的确有变。”

男子一身劲装,挺拔的身躯傲立如枪,神情略显沉郁,好似有心结难以释怀。

“引起变化的人,就在那里!”

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下去,女子双目霍然瞪大,惊呼道:“这人是谁?难道是新入院的修士,他怎么有五行舟?”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寒声说道:“不管他是谁,看看就知道。”

说罢,他不待女子答应便纵声跃出,如一道流星呼啸而落。

女子来不及阻止,眉眼中显出几分哀怨,随即叹息一声,紧随男子纵身入崖,直奔下方水面的小舟而去。

……

……

紫云城的中心有一处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几幢小楼,楼中或有人影出没,如同有些余财的小富之家,显得幽静而又平和。

最外那幢小楼三层,窗台摆放着几盆春兰,一名白衣女子临窗而阅,神情恬淡宁静,若兰花之瓣般素净清爽。

楼中几名身着院服的学子散落书架前,或翻检查阅,或凝眉苦思,偶尔有人遇到不解处,便会来到女子身前虚心请教。女子随口解释几声,总能令学子满意而去,神色恭敬仰慕,不敢有丝毫亵渎。

这里所有人都谦恭有礼,显出浓重的书香气息;让人意外不解的是,每次有人提问,总会先交纳一小袋灵石,使这个不似人间的所在染上几分凡意,却不显得俗气,很让人称奇。

时已过午,女子身边的小几上已经摆满灵石,她却看都不看一眼,目光始终凝聚在掌中书卷之上,沉浸在她的平静喜乐之中。

又一名学子上前,放下一小袋灵石,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女子正要回答,神色忽然一变,抬头看向窗外。

春光失色,几盆兰花羞愧地垂下瓣叶,耻于正面女子的娇颜。

学子察觉到女子的异状,疑惑道:“师尊……”

女子随即转回目光,残留一丝惊异的面孔露出微笑,淡淡说道:“没什么,你所问的问题……”

轻声解释了几句,女子便不再说话,落于书页的目光却有一丝游离,仿佛在思索什么。

学子不敢多问,恭谨施礼而去,心头却忍不住泛起思量。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梅师动容。”

……

……

另一处小楼,同样是三层,气息与女子所在的书楼截然不同。

这里幽暗寒冷,且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漫布其中。窗边没有赏心草木,只有一块厚厚地黑帘,遮挡住早春明媚的阳光。

一名通体黝黑,几乎看不出模样身形的人盘膝而坐,从其略显苍老的声音判断,这是一位老者。老者鬼火般的目光望着台阶上满头大汗正辛苦攀爬的那名学子,露出不屑与嘲讽。

“废材,交出灵石滚蛋,不要浪费老夫时间。”

已经支撑不住的学子惨笑,随即拿出一小袋灵石,挥手送到近在咫尺的最高一层台阶,便要离去。

说来也怪,任凭这名学子如何努力,都不能让双脚再踏上最后那几级台阶,那袋灵石却丝毫不受影响,稳稳落在楼梯口子上。上面还有几个小袋子整齐摆放,看样子,他并不是唯一的失败者。

便在这时,老者忽然惊“咦!”一声,抬头朝窗外看去。

学子听到老者的声音,忍不住回过头,顺着老者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帘浓黑厚重,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难道今天来的,有不那么废材的人……”

老者喃喃几声,心情似变得好了一些,回首朝学子说道:“回去之后,寻新芽之木静思三日,或有所得。”

学子大喜,心知自己这一次总算没有白来,连忙朝老者躬身施礼。同时心里有些疑惑,暗想究竟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谷师动容。

……

……

类似的事情还有几处,此时正于几座小楼中修行的学子,无一例外获得到一些指点,纷纷欣喜不已,疑惑不已,感慨不已。

……

……

大院子前面是一片空阔地,普普通通的沙石地面,普普通通的人群往来,普普通通的几可槐柳,还有几条圆桌方凳,零散落于四周。

院门前一张桌案,案后摇椅半躺着一名中年书生,一手持壶一手拿把纸扇徐徐摇动。其两眼似睁似闭,喝一口酒摇两下扇,散漫悠闲,怡然自得。

修士虽不畏寒,然而眼下这个时节,却没有人会拿把扇子卖弄风情;此人明明一副落榜书生模样,却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异人,着实惹人生厌。

很多人正朝这里赶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何问柳,他带着疑惑与恭敬朝书生施礼,嘴里说些什么,书生却懒得听。

人们得不得回应,正着急上火欲要分辨时,周围却有人示意。

“自己看。”

何问柳愕然抬头,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块破旧木牌,就如渡口两岸的牌子一样,上面写着几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大字。

“道院门前,不得喧哗;一万灵石,拿牌子走人。”

“不得喧哗?”

何问柳抬头看看周围,眼神阴晴不定,表情哭笑不得,说不出的精彩。

广场上,一些身着院服的修士散落各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事正大声吆喝,犹如一群贩夫走卒。

“入门灵符了,快看了哈,一张八百灵石,便宜了啊!”

“静室出租,价格优惠,长租还有折扣,过期不候了啊!”

“丹房符篆炼器商铺买卖租赁承包,另招短工一名,待遇从优,先到先得了啊!”

这些还算好的,尤为不堪的是,还有几名相貌丑陋神情骄纵跋扈的修士大声吆喝,其喊话的内容,足以让何问柳吐血三升,几欲掉头而去,再也不要回来。

“本人小有余财,家有安居,欲寻貌美学妹同居,要求……”

“这……是……道院!”

虽已吃过两回苦头,何问柳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看看那个院子,暗想这是道院?分明是个妓院!

此时,包括何问柳在内的所有新到修士,都已意识到紫云城生活不易,可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无法相信能艰难到这种程度。看看那些“师兄”的无耻嘴脸,以及盯着这群新入院的修士的贪婪目光,人们内心忐忑不安,神色均有惶恐。

几名颇有紫色的女修目光闪动,似乎在担忧,又似乎在庆幸。

这也难怪,女人通常是弱者,然而不管到什么时候,女人往往有着男人所不具备的最后一样本钱——她们的身体。

没等何问柳弄明白状况,后面的人却有些等不及,拿以眼神手指咳嗽等各种方式提醒他赶紧交钱办事,想不通的可以慢慢想,先领到牌子才是正经。

于是很快的,对一切尚显得陌生的岭南第一修乖乖掏出灵石放到桌上,心里寻思着一会儿该找谁打听打听规矩,是不是可以进道院参观瞻仰一番。毕竟修道时间玄奥莫测,很多地方外面看起来简单粗陋,内里实则暗藏乾坤,不可轻易判断。

正这么想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都没看到书生做何动作,刚放到桌上的灵石就消失不见,换成一块破旧灰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小小木牌。

“这就完了?”

何问柳心想就算您不介绍道院情形,起码也该问问我是谁吧!难不成交了一万灵石,就换来这么个破牌子?

正犹疑间,忽听有人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走?去哪儿?”何问柳愕然抬头,正是那名坐船渡河的猥琐老头,眼神为之一亮。

“拿了牌子就行了,磨蹭什么。”

老头此时却不是那副猥琐模样,趾高气扬说道:“罢了罢了,这里的规矩你不懂;先让开,一会儿来问我就是。”

“呃……”

何问柳不敢摆谱,只得老老实实让到一旁。老头换上谄媚的笑容,极为肉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到桌上,嘴里恭敬说道:“弟子……”

“又来啦。”

书生放下书,用老熟人的目光看着他,叹息说道:“这次运气如何?”

老头儿苦着脸说道:“别提了别提了,遇见一个不错的小家伙,结果上了院长大人的船,然后……”

书生微微一愣,说道:“呃?院长也有看上的人?”

老头儿说道:“谁知道呢,那小子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哄得院长千金甚是喜欢,结果……”

书生明白过来,笑着说:“你多年未来,没见过小红,倒也不算奇怪。”

老头儿哀怨说道:“是啊是啊,我哪知道院长老人家会亲自出马,真是的,也不打个招呼。”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看向老头儿的目光带上震惊,暗想原来这位爷是熟客,一会儿可得亲近亲近。

书生哈哈大笑,指着老头儿骂道:“狗胆不小,院长的名头你也敢借!”

一句话点破老头儿的用心,书生哈哈大笑。

老头毫不知耻,点头哈腰向书生赔罪,随后说道:“师叔您看这人也来的差不多了,第一训是不是可以……”

书生也不与他过多计较,点头说道:“嗯,叫他们上前来,本座……咦!”

他面色忽然一变,沉默片刻后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呃……”老头儿疑惑不解,一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