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水待了半个时辰就走了。

其实她还想多留,但看许知意眉宇间的疲惫,又担心她的伤,便想着让她多休息。

她低声对她道:“药膏记得要用,让青果帮你涂抹便行。”

“我去王府的事情是瞒着她的。”许知意道:“昨天打发她和青山回许府了。”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当初瞒着,那么鞭伤一事,也不能让她知道。

陆心水理解的道:“那不然我每天都过来寻你,再给你上药。”

许知意笑:“你别来回折腾了。”

“才不是折腾!三哥说让我照顾你,我哪敢不从啊!”陆心水道:“就这么说定了!”

许知意的伤在后背,她爱惜身体,又是爱美的姑娘,当然不希望留疤。

见陆心水自告奋勇,欣然答应下来,陆心水心满意足才离开。

她走之后,许知意打算睡一会儿。

后背的伤到底还是滚烫刺痛的,令她不免生出些烦躁,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

许知意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楚梨来喊她,她才幽幽转醒。

只不过这顿饭吃的两人都没胃口。

令氏早上与大夫聊过后,就同楚梨说了事情,大夫说阿婆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脉搏有气无力,说是这个秋天可能都过不完。娘亲已经写信给爹爹和二叔了,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回来。”楚梨无声落泪:“阿婆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重了?”

许知意叹气。

不是突然病重的,只是突然才发现,或者早就发现,现在才终于肯面对现实而已。

“药还是要继续吃,总归能拖一日就拖一日。”许知意说着:“总得让舅舅们见上最后一面才行。这是舅舅们的心愿,怕也是阿婆的心愿。”

得知阿婆的病情加重之后,下午楚梨和许知意没事就待在房间里陪着。

阿婆睡觉,二人便沉默寡言的各自看书。

半下午的时候,许邕拎着个餐盒立在门口。

门帘掀开,入了秋的夜风,裹挟着寒气涌进来,楚梨与许知意不约而同的皱眉看去。

只见身姿笔挺的少年面色阴沉,唇线紧抿着,不悦的道:“出来!”

楚梨蹙眉:“邕哥儿,你叫谁呢?”

“不是叫你。”许邕直直的看着许知意:“还不出来?”

楚梨无奈,隐隐的带着几分生气:“好好说话!”

许邕猛地摔下帘子,单手拄拐,拐杖在地上敲下一阵阵清脆声响,也敲的人心口发疼。

许知意缓慢的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剧烈的话,会牵动到伤口。

她朝着楚梨递了个眼神,摇头道:“我去看看。阿婆这边你先看着点。”

许知意出了房间门,没看到许邕的身影,不过见着小东,他是在许邕身边伺候的。

小东脸色尴尬,跟她指路道:“邕哥儿往您的院子去了。”

许知意其实不算个好脾气的,对许邕也没什么耐心,但又觉得,她没必要和个孩子计较,故而每次他发脾气,她都懒得理他,可这一来二去,他没有半分收敛,还总是让她处境难堪,她感觉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后背上的伤在衣服上摩擦生疼,似烧起来般的难受,与她此刻的心情相差无二。

她揣着团火气,走的快,没多久就追上了许邕。

“你给我站住!”许知意叫停他:“有话就快说,成天到晚给谁甩脸色看呢?别人都欠你还是怎么着?一看你哭丧着个脸,就很难叫人心情舒坦。你既对我有意见,看我不顺眼,便离我远远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天天要来我跟前跳,你遭罪我也遭罪!”

许邕干脆不走了,转过身来,这番话像是踩到了他的尾巴骨。

他呵呵冷笑着,突然奋力的将拎着的餐盒狠狠砸在地上!

餐盒四零八散的,里面装着的饭食和点心全都洒出来,石子路上顿时变得肮脏凌乱。

瓷碗摔碎,汤汁飞溅。

许知意没有后退,任由碎片和饭食落到鞋面和衣裙上。

她眸中眼神如镀上层寒霜,锁在他身上:“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我甩脸色给谁看?!你以为我稀罕!以为我乐意!?你怎么不问问自个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他激动的整个人身子都在抖,倏地指着她道:“明明最恶心的人是你!你有脸说你在王府经历了什么吗?你有脸说你昨晚是在谁的床上睡的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就这么下贱的吗?!从这张床上爬下来,再上另一张床?”

许知意笑起来,因为他没来由的猜测,实在可笑。

她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满脑子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想知道。

她只能告诉他:“龌龊之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我昨晚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必要同你交代,也无需跟你解释,毕竟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说什么你还会听吗会信吗?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那……”

“我有!”许邕叫道:“这是陆家三公子给你送的饭食!他可对你真上心!”

许知意看着被摔成稀巴烂的饭盒,冷声发问道:“你凭什么把给我的东西摔了?”

“心疼了?”许邕咬牙:“你可真好骗!他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就算你现在有些本事,哄得他肯为你出头,哄得他将你短暂的记挂在心上,那又怎么样?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对你只是玩玩的事实,他有自己的未婚妻,他会娶你吗?你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区区几顿饭,就把你收买了,对你丁点好,就觉得非他不可,你的眼皮子是有多薄!”

许知意呼吸剧烈的起伏着,她有种恨不得和他扭打一顿的冲动。

她抚着心口,狠狠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冷静下来。

“是。”她气极反笑:“毕竟对于一个没有娘,爹不疼,弟弟不爱的我来说,他对我的丁点好,我都视若珍宝,我的阿爹只会将疯癫的我丢在一旁不管不问,我的弟弟只会嫌弃我丢他的脸恨不得我去死,只有他,把我当成一个得了病的可怜人。他对我玩玩又怎么样?一个只想玩玩我的人,都记得我吃饭的喜好,会给我出头,会因着我跟权势滔天的人叫板作对,即便人不在京城还记挂着我饿不饿冷不冷,特意叮嘱人来给我送吃的,吩咐人照顾我,我为什么不能动心?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他只是玩玩,也乐意被他玩!这是我的事,我的感情,你凭什么指指点点,就凭你牙尖嘴利,凭你阴阳怪气,凭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不曾嘘寒问暖不曾冲锋陷阵,只会拿言语一次次戳我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