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盏本命灯下,放着两盏一模一样的本命灯。

颜星君将两盏本命灯一起拿了起来,放到顾愿手中,你的本命灯。

本命灯是月亮的形状,周围布满了星星,发着微亮的光芒,然而这些星星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最中心的月亮。

月亮上刻着小小的一个顾字。

此字大开大合,随意潇洒,应当是颜星君亲自所刻。

颜星君小声说道:那群人不过是腐草之荧光,怎能和小徒弟争辉。

顾愿哭笑不得,月亮一轮就够了,师尊怎么给我两盏?

颜星君啊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不是两盏都应该交给你吗?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苦恼道,为师第一次收徒,不懂。

这哪里是第一次收徒导致的,就算是个普通弟子,都知道另外一盏应该放到师门手下。

这么说来,上一世顾愿拿到的本命灯形状与此并不相同,想来应该是有人在旁边教导的。

而这次,是师尊一个人完成的整个工程。

最后还把他带到了祠堂里。

顾愿扫了一圈屋内。

屋里有一半的本命灯上的名字,顾愿认得,是月羽宗别的峰峰主的名字和月羽宗宗主的名字。

这些本命灯旁,都放着另外一盏小小的本命灯。

想来是他们的大弟子。

唯独颜星君的本命灯,离得这些本命灯远远地,旁边又空无一物,多亏颜星君自己的本命灯足够亮眼,才不至于旁边一团漆黑。

但总归看起来是寂寥的,就像是颜星君这个人一样,窝在青玄峰里,懒得和月羽宗别的人打交道,也不会下山。

一个人,呆在没有人的青玄峰,只有一把竹笛陪伴着他,一陪就是百年。

顾愿心里下意识抽疼了一下。

他笑了笑,拿起一盏本命灯,轻轻落在颜星君本命灯旁。

顾愿本命灯上的光芒不算太亮,好在两团火焰放下后,竟有簇拥在一起的趋势。

温暖的光芒,照亮了颜星君的半边脸,和耳朵旁的小红痣。

看着这一幕,一滴泪水竟从颜星君眼角流下。

很快便无影无踪。

看着顾愿,颜星君只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也或许是非常重要的人。

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之放弃性命,也要保护得重要。

可到底是什么呢?

耳旁的小红痣,诡异地闪过一道光芒。

等顾愿回过头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顾愿道:一盏本命灯,是要放在师门,若是哪天我遇到了不测,连尸体也找不到,师尊便可把我的本命灯,当作我的尸体埋了。

颜星君皱着眉头,呵斥道,乱说什么呢。

顾愿没接,而是继续道,至于另外一盏本命灯嘛,的确是要自留的,师尊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何?颜星君猜测道,防止被师门驱逐?

顾愿笑道:这倒也是个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嘛。是因为另一个本命灯,要送给道侣。

颜星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等、等下

他先前,是不是送了一盏本命灯,给了顾愿啊?!

第10章

颜星君两眼睁大,瞳孔紧缩,纠结地看着顾愿,试图从顾愿脸上看出点什么表情来,最终都无功而返。

徒弟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想到了他先前送的本命灯。

颜星君只能软糯糯重复道:啊,原来是这样啊。

小猫咪刚刚接触新的事物,又是忐忑不安,又是好奇地想伸出爪子摸一下,还没来得及摸,发现自己闯了大错,一脸心虚地摸着脸,时不时看着主人,对上主人的目光,又赶紧转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最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颜星君:既然你已经入了青玄峰,便以青玄峰的规矩为主,为师说给你,就给你。所以嘛,为了防止小徒弟做噩梦,为师的本命灯就先交给徒弟你保管吧。

顾愿想伸出手摸摸看师尊的头,是不是师尊把耳朵偷偷藏在头发里,伪装自己是个人,实则本体是只白绒绒的兔子。

还是一只一碰就害羞的兔子。

顾愿寂寞道,那如果师尊收了别的徒弟,岂不是没有别的本命灯可以给了。

颜星君摸了摸顾愿的脑袋,说道:吃醋了?为师不会收别的徒弟,你放心好了。为师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这倒是,哪怕是上一世,颜星君斩钉截铁地认为,顾愿无法修炼无情道,也不曾收过第二个徒弟。

且从来没有表现过,有收徒弟的意向。

这才导致当整个月羽宗知道清汉仙尊收徒后,是何等的惊讶。

想到这儿,顾愿眉眼柔和下来,嗯,师尊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也把本命灯给师尊吧。

哎哎哎?!颜星君支支吾吾道,不不好吧。

顾愿笑了笑,师尊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徒弟,徒弟想了想,无以回报,只得将本命灯也交给师尊了。

顾愿不常笑,平时看着师尊,也只是在心里暗笑,所以颜星君从来没有看到过,小徒弟笑起来如此好看。

本冰山般的眉眼舒展开,初春的第一抹风,吹化了积雪,第一个枝丫爬上树头,波澜不惊的池塘镜面泛起涟漪,积累了一个冬天的凛冽都被悄悄吹散,只余下适宜的温度。

颜星君一下看呆了,呆愣愣地接过本命灯,道:好。

本命灯的温度,拉回颜星君的思绪。

两人离开祠堂前,顾愿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偌大的祠堂,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一盏灯,祠堂内被千万个本命灯所照亮,并不显得黑暗。

当祠堂的门被关上后,祠堂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祠堂隐在弯弯曲曲的路里,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一点点影。

周围也是一片黑暗,顾愿将目光重新移向眼前。

旁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稳稳地牵住了顾愿往前走。

等到回了屋中,顾愿才想起,他做的笛子还没有送出去。

罢了,下次吧。

第二天天未亮,顾愿还在熟睡中,忽地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小徒弟,我可以进来吗?

是师尊啊。

他已经来到青玄峰了。

顾愿警惕心啪叽一下又掉下去,他揉了揉眼睛,将被子掀开,道,来了。

门被试探着推开,顾愿没有阻止,颜星君穿戴整齐的来到屋中,不用起,为师是来和你说一下的,苍穹洞已开,为师马上就准备出发。

顾愿的瞌睡一下跑光,歪着脑袋看着颜星君。

颜星君看到床头的竹笛,眼中带笑道,为师就是来提醒一下,修炼时也别忘了练习吹笛,为师回来可是都要查的。

顾愿不喜欢和人告别的场景,觉得这实在是太腻歪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两边人依依不舍地看着对方,眼里含泪,不知道哭个什么。

现在倒是有点理解这种感受了。

更何况,颜星君只是派出灵体前去,本体休养在青玄峰内,即使像上一世一样,灵体出了什么问题,性命绝对是无忧的。

理智上都知道,内心还是升起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伤心?感动?

这些字眼都不够表达顾愿内心的情绪。

人的情绪有这么难以表达吗?顾愿眉头皱了皱,实在有些不解。

颜星君离开后,顾愿重新躺回床上,然而翻来覆去许久,还是没能睡着,只得起床做饭。

路过鸡笼时,外面的鸡又少了好几只。

也不知道师尊的手艺练得如何了。

待吃完饭,一个月羽宗弟子忽然兴冲冲地冲上青玄峰,在外面喊道,顾愿小师弟。

月羽宗内等级阶级明显,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之间的装扮各有不同。

外门弟子穿黄衣,束黄色腰带,内门弟子身穿白衣,胸口上是一枚月亮,而亲传弟子则一般穿青绿色衣服,一枚月亮加羽毛的玉佩挂在腰间。

站在顾愿面前的弟子,腰间正挂着这么一枚玉佩。

青玄峰也有这么一枚玉佩,只是玉佩上多了一个青字,加以区分,这也是因为清汉仙尊身份昂贵,要知道别的峰可没有这个待遇。

按理来说,顾愿是后入门的弟子,也是他的小师弟,然而来者还是对着顾愿恭恭敬敬地先作了个揖,才缓缓说道,宗主有请。

顾愿还礼起身,这才发现这位亲传弟子胸口有一个铭牌,上面是他的名字。

昨天顾愿刚在祠堂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是月羽宗宗主的三徒弟。

当今月羽宗宗主是清汉仙尊的师弟,从小被上一任宗主收养膝下,几乎是当作亲儿子一样养大的。

就连名字,也是上一任宗主,也就是清汉仙尊的父亲帮忙取的。

唐欢,清长仙尊。

奇怪的是,颜星君作为上一任宗主的亲儿子,却是和母亲姓,而这个被收养过来的小孩儿,却是被上一任宗主赐了同姓。

并且还取了个和清汉仙尊差不多的尊号,就连宗主之位也传给了唐欢。

内里龌龊,顾愿具体也不太了解,不过上一世,颜星君对这个位置非常满意,顾愿也就没有多问了。

只是,他和宗主没有交情,为何师尊一走,宗主就派人请他过去了。

以上次顾愿偷听的内容来看,他可不会傻乎乎认为,宗主会和他聊家常。

何况家常什么时候不能聊,偏偏要等到师尊走。

月羽宗宗主所在的位置距离青玄峰还是有一小段距离,靠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那亲传弟子将剑抛在半空中,刚踩到剑上,忽然回过头看向顾愿,问道,师弟要上来吗?

顾愿被收进青玄峰有一定时间了,按理来说,御剑而行这等低级法术早就可以掌握,这亲传弟子分明就是故意问出这个问题的。

顾愿本想拒绝,然而看到这亲传弟子眼中的恶意,忽然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一步踏上剑上,气沉丹田,将所有力气压在脚下。

那亲传弟子只是个炼气期修为,御剑只勉强够用,哪儿能带得动故意捣乱的顾愿,这剑差点要翻,好在最后关头,咬着牙控制住了。

只是将人带上去就如此困难,飞起来的话

不敢想象。

亲传弟子额头冒汗。

顾愿瞥了一眼,只当作没看到。

这剑一路飞到月羽宗宗主所在之处,二人下剑后,亲传弟子脸上已大汗淋漓,不断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水。

顾愿下剑,垂着眼睛道:多谢师兄。

好家伙,他累得不成样,顾愿反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剑也和主人一样,干干净净的在腰间,全程都没有拿出。

可不是,一路上都是白嫖的他的剑。

亲传弟子袖子一甩,咬牙切齿道,不用谢,小师弟。

*

月羽宗接客处。

宗主正与旁边一老者交谈甚欢,那人身穿蓝衣,白发,腰间放着一囊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没有剑,看衣服应该也不是月羽宗人。

老者旁,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少年,明明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白发,蓝白相间的衣服,腰间既有一个囊包,又别着一把剑。

剑是好剑,只是这少年不是用剑的好料子。

顾愿很快对这两人做出了评判:应该是两个药修。

顾愿道:宗主。

上一次见面,月羽宗宗主还表现出对顾愿的充分不满,这次看到顾愿,两眼一亮,笑着朝顾愿挥了挥手,来来来。

又对着旁边两人说道,这就是清汉仙尊新收的徒弟,叫做顾愿。

转头又对顾愿道,这是丹火宗的百谷长老和他的大徒弟,郁栖。

顾愿一一拜过。

月羽宗宗主笑着对百谷长老道,他师尊去苍穹洞了,还未回来,长老的问题,可以问问顾愿。

百谷长老上下扫视顾愿,眼皮一翻,不必,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郎拉了拉百谷长老的衣袖,眼中充斥着好奇。

百谷长老:郁栖。

郁栖瘪瘪嘴,好嘛,我就是好奇。

能被不近人情的清汉仙尊收为徒弟的,似乎也不过如此?

脸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能当饭吃吗!

月羽宗宗主笑着打圆场:孩子之间互相好奇也是正常的,郁栖是吧,要不要在月羽宗呆几日?

郁栖眼睛都亮了:可以吗!

他看着顾愿,恨不得黏在顾愿身上,我想和顾愿一块儿玩!

顾愿:

谢谢,他并不想。

第11章

在百谷长老旁边时,郁栖好歹还保持着礼仪,即使眼睛黏在顾愿身上,还是安安分分呆在百谷长老旁,仪态端正。

出了月羽宗接客处,郁栖宛如解开枷锁放飞,本来挺着的腰板微微放松下来,几步贴在顾愿身旁,眼睛一直盯着顾愿的脸不放。

顾愿有点不习惯:你在干嘛?

郁栖嘿嘿一笑,你长的可真好看。

顾愿剑眉入鬓,眼尾上挑,高鼻梁,薄唇,平时不喜笑,总爱抿着唇,看人时眸中是彻骨的凉意。

很少有人用好看来形容这张脸。

哎呦喂。

郁栖的余光都在顾愿身上,没看路,一头撞在一颗苍天大树上,捂着头哎呦了一声。

见顾愿径直往前走,一点儿等他的意思都没,郁栖不得不松开捂着头的手,赶忙跑到顾愿身旁,嘴一撇,你怎么走的如此快,我差点追不上你了。

顾愿:别跟着我。

郁栖一出生就被百谷长老看重领了回去,更是被整个丹火宗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极有可能是丹火宗下一任宗主,即便顾愿这么说,他哪儿能听得进去,鼻子轻哼出一身,目光看到顾愿的脸,本要发怒的表情忽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