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阳光耀眼的跳进来,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从不远处传来的剁菜声。

应西子抬起头, 皱着眉哦了一声, 然后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 脸色瞬间惨白,她睁大双眼站起来,左手使劲推了把身后的椅子,脆弱的椅子应声倒地。

喜欢?她纤细的手指抓住桌上的装满水的杯子,恍惚地举到空中,然后喝了一大半。

是哪种喜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已经松开的手,不甘心地问了一遍。

就是

他喜欢我, 我也喜欢他, 两情相悦啊。许乘月淡然地说着。

啪地一声应西子手里的杯子也掉到了地上, 好在地板上铺了地毯, 杯子质量过关, 并没碎成渣。

她神情落寞地坐回到被扶起的椅子上,用微弱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

还没等顾云风说完,她就把脸埋进胳膊里,小声呜咽起来。

顾云风心虚地看了下眼神复杂又无辜的许乘月, 靠近她正准备安慰几句,就听见小声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她吐词不清地说了一句, 然后哭声越来越大眼泪越来越汹涌澎湃,鼻涕泪水混在一起,左手接过顾云风递来的纸巾不停擦着脸。

你, 你别哭成这样啊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不说呢。顾云风心痛地想,但不说许教授这边好像又不太高兴。

做人怎么这么难?总归要得罪一方。

他忐忑地拍了下女孩的肩膀,嘴里说着别哭了别哭了我是不会因为你哭就和许乘月分开的。下一秒就听到了更加悲痛欲绝惊涛骇浪的哭声。

这伤心的哭声终于把应邗引了过来,他看着自己哭到快要断气的闺女,心痛又疑惑地看着两人:你们对她怎么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绿色的大葱,系了个围裙,但手上很干净,完全不像做菜的样子。顾云风和许乘月两人在他的注视下瞬间词穷,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应西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一遍擦眼泪一遍擤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没,没怎么。

你哭这么惨怎么会没怎么。

真,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说着她又哇地哭出来:我怎么这么惨啊喜欢过的人居然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应邗一脸问号地看着自己哭花了妆的闺女,然后望着不明所以放下羹汤赶来的自己老婆,机械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的世界他是真的不懂。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应西子家啊?走在路上许乘月忍不住问。

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他很想说还不是为了调查你去年坠楼的案件啊,但这些事许教授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他。

刚刚在应西子家,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应邗忽悠过去。必须要承认应西子是个洒脱爽快的姑娘,虽然心情极度不佳,但还是没有发作出来,稀里哗啦哭了一顿后配合他们,跟一露脸茫然的父母说,自己被两人在刑侦队的英勇事迹感动的一塌糊涂泪流满面。

那段尴尬的过程就这样被谎言圆了过去。

想到这他赶紧换了个话题,扯回到江家的灭门案中。

你说的另一个凶手是谁?

现在怀疑江水珊的家教,邱露。就是监控上最后那个见到江洋的女孩。电梯停在他们面前,两人站在狭窄的电梯间中,背后屏幕上播着保健品广告。

在江洋回到别墅前其他受害者就已经死亡了?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是。顾云风点头。他们之前一直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认为杀害这四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以为四人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

可如果把他们分成两个同一地点的不同犯罪现场,两个犯罪现场的嫌疑人都清晰可见。

之前对邱露的调查基本为零,只知道她是南浦大学的学生。许乘月接着说:我过来的时候给文昕发了消息,她刚把邱露的资料传给我。

顾云风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打开上面的一封邮件。

这个叫邱露的学生,是因女子花剑保送进的学校,明年毕业,今年年初开始在智因科技实习。许乘月复述了一遍邮件内容,看起来除了这份家教工作,她和荣华生物,和江家都没有任何交集。唯一和凶手符合的特征是,她具有造成死者致命伤口的能力。

邱露在江家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过什么不公对待,她和江水珊也相处的比较融洽,她有什么动机去杀害这三人呢?

你还记得荣华生物最开始陷入的丑闻吗?顾云风问。

非法研发药物?

对。但是过了这么多天,这件事已经被江家的灭门案完全遮掩住了。他停顿了下:到底是非法研制什么药物?

新闻基本查无此事,非法药物毫无音讯。网络上所有的讨论都只是围绕着江家被害的案子,非法药物下相关关键字全部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隐隐约约觉得荣华生物的丑闻,江家的灭门案件,根本上都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隐秘事件,被幕后黑手摁住灭口。

而这些堂而皇之暴露在视线下的凶手,只是提线木偶,是用完就能丢掉的弃子几枚。

不知道是什么药物。许乘月接过他的话,走在赶往刑侦队的路上。一片泛黄的落叶掉在脚边,被微风轻轻带起。

他侧过脸微微笑了一下,继续最开始的问题。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应西子家?

顾云风瞬间停下脚步。明明阳光很好,他却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他在心底绝望地发誓,只要不让他回答这个问题,回去跪键盘跪榴莲跪手铐都行。

这次就饶了他好吗?

第70章

早上八点准时起床, 九点吃完早饭去教室上课, 假如没课就去图书馆自习。

周二至周五下午她会去距离学校的十公里外的智因科技实习, 实习岗位是内容编辑。

周末两天都会辗转多个高档小区, 为中学生辅导功课。

所以许老师你要是想找邱露, 最好是在周一下午,不过据她的室友们反应,每周一下午她都会去校外,也不说去哪做什么。辅导员站在数学系办公楼前,手里捧着几束鲜花,顺手拿出一束百合递给许乘月:教师节快乐。

她把时间安排的这么满,忙得过来吗?他接过花, 低头放在鼻尖闻了闻。

很拼的学生, 她家庭条件一般, 还有助学贷款。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今天周一, 还有二十分钟邱露就该下课了。他打算去教室等着她,最好能看看她周一下午去校外有什么事。

许老师,你找她什么事啊?辅导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生,一张圆圆的脸戴了个黑框眼镜, 遮住过于狭小的眼睛。

哦,她最近有门课作业总是不交, 我找她谈谈。

辅导员一脸惊讶,皱着眉问:可她没有选你的课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站在原地愣了将近一分钟。

咳咳,没选吗?他假装被花香呛到, 花束朝下挥了挥手说:难道我记错了?

可能真的是记错了。没等对面的人开口他重复一句,没再理睬眯着眼无比怀疑的辅导员,迅速离开办公楼,朝邱露上课的教学楼走去。他穿了一件普通的灰色衬衣,低下头隐藏在人群中,不停有车从他身边骑过,把周围的声音淹没进自行车的车轱辘间。

走在路上他给顾云风打了电话:下午我跟着邱露,看她打算去哪。

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

不用。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人多了太显眼。

那你小心一点。

许乘月点点头,说着肯定不会出问题。

电话那头顾云风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翻着案卷,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太在意,匆匆挂了电话。虽然邱露从时间上具备杀害三人的可能,但在他眼里这毕竟是个读大学的女学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机。大白天许乘月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早上七点他接到了应西子的电话,昨天来了那么一出后,她经过一晚上的痛定思痛翻箱倒柜,说是终于在应邗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份去年的检查报告。

你怎么打开你爸的保险柜的?他没好气的问。

拿了他的钥匙啊。

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拿到钥匙的。

他睡觉的时候拿的,就这么简单。应西子坦荡荡地说着,丝毫不顾及顾云风随之到来的狂躁。

所以她把自己骗过去就是为了应付她催婚的爹妈?什么不能偷东西不能随意打开保险柜全都是借口。她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回去之后自己做了多少解释才敷衍过去。

报告我传给你了,你看看就好。

他点开邮件发来的报告,是一年前许乘月坠楼被送入医院后下的病危通知单。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诊断结果。所有报告没标好顺序就乱七八糟地传了过来,他对着满屏幕的陌生术语只好全打印出来,整理好顺序,一张张仔细看着。

昨天我跟我爸说了,你们做警察的平常太危险,一不小心就又是受伤又是殉职的。

然后呢?

他就没说什么了,应该短时间不会催婚了吧。应西子叹着气,语言间尽是委屈。她觉得自己失恋失得非常别出心裁,谁都暗恋过,跟谁都做过情敌,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多余的。

多特别的经历啊,这辈子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行,你得跟我说说,这些报告最后是什么结论?顾云风按着太阳穴看着这堆东西觉得头疼。

就是说乘月在脑死亡二十四小时内回复了呼吸,抢救回来了。

这和我们知道的事实不是一样的吗?顾云风问。

对,是这样。应西子也有点懵,她附和着点头。

那这些报告为什么会被你爸藏起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应西子语重心长地回答。她也觉得挺奇怪,这份报告和保留在住院部的病历档案并没有太大差异,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邱露下了课就背着书包直接走出教室,她敏锐地环顾四周,感觉没人注意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从容地戴上,松开扎马尾的皮筋,把黑色的长发批下来。

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许乘月走在五米开外,跟着她一直走出校门,然后进了地铁。他刻意取下眼镜,手里拿着本书,像个学生一样等着地铁。

接着和她一同坐上开向城北的车。

半个小时后,从地铁站出来时天很阴沉,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许乘月在街边买了把深色雨伞,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紧紧跟着背个小书包的邱露。

这个地方已经出了市中心,在南浦市的北郊区,周围没什么居民楼,基本都是大型工业园区和办公楼。街上人很少,但小路很多,他不得不拉近和邱露的距离,以免走错路。

这个女孩走在前面一直左转右拐绕着路,不停低下头看着手机。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她突然转身,敏捷谨慎地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空无一人,似乎并没有人在跟踪。

此时许乘月刚好走到一栋楼旁边的角落,雨已经停了,他走到角落时因为收伞停了几秒,视线被高楼挡住。

所以才没被发现。

邱露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他不得不把距离拉开到十米以上,然后打开手机地图观察着附近建筑。

终于在方圆五百米内看到了荣华生物四个字。

停下脚步时,抬头刚好看到这家公司的logo。前方二十米处邱露拿了把钥匙,轻轻推门进入园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邱露为什么要来荣华生物的老园区?她是来见什么人么?

许乘月绕着园区的门走了好几圈。邱露刚刚进去的时候把门又反锁上了,他要想进去,应该只能翻墙了。他掐指一算,自己之前还真没翻过墙,遇到这种进不去的事,基本都是顾云风给解决的,撬个锁破个门,轻轻松松不在话下。可他拒绝了顾队派人跟来的善意提醒,只能自己解决这种小问题了。

于是他找了几块转头垒起来,后退十米,一个冲刺后踏着高约三十厘米摇摇欲坠的转头堆,左脚一蹬,双手扒着红瓦墙,身形矫健的爬到了围栏上。

然后心一横,闭着眼睛跳进下面软塌塌的草丛中。

园区里面是两幢二十年前的现代建筑,墙上爬满绿色藤蔓,受荣华生物被调查的影响,通通大门紧闭,停止正常运转。

许乘月站在楼下,抬头凝视着六楼一扇未关紧的窗户。窗台边有一盆绿萝,大概是很久没人照顾,沿着墙壁一直长到了五楼。

他抬头看了看厚重的云,雨停了但空气很沉闷,弥漫着桂花浓郁的香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邱露已经消失在这两栋建筑中了,他不知道这女孩究竟去了哪个房间,这里已经处于关闭状态,她来作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最前面那栋楼,脚一踏进去就浑身战栗起来。

阴暗的大厅,潮湿的楼梯,地上是马赛克花纹地砖,电梯旁对称地摆了两个胡桃夹子。

这个地方他来过。也许是真实地来过,也许只是在他诡谲瑰丽的梦中出现。

他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篇新闻报道,荣华生物发布新产品的通稿。新闻稿的配图是在荣华生物某个办公室里拍摄的,配图几乎被一张桌子占满,江洋穿了身西装坐在桌前,笑容油腻看着很不舒服。他的左手边角落里有一个红丝绒礼盒,礼盒上系着一个红色蝴蝶结。

许乘月一直在寻找那篇新闻稿中出现的办公室,他需要知道那个红丝绒盒子究竟属于谁,跟他记忆中的那个盒子是同一个吗?那张图片上江洋所在的地方,身后是个朝南的窗户,桌子上摆了一台显微镜,看起来是个装饰用的模型,并非真的。桌子左侧一米处就是墙壁,墙上挂了一个时钟,当时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刚好可以看见下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