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将钱塞进行李袋的最里面。

“多少钱啊?”姨妈看过来,顺手翻行李找。

“哎哎哎,我都收拾好了,你不要给我翻乱!”外婆挡开她。

姨妈问:“你给了多少钱?”

外婆不满道:“怎么了,都是给我两个外孙的,给多少你要管吗?”

姨妈:“不是,不过多少钱要有个度,不要多给。”

外婆笑:“我和你爸辛苦几十年,攒下来的钱现在不花,将来也带不进去棺材。我也有给阿秀阿芝她们,不过不是一样多。阿妈偏心,多给你一些。”

不给姨妈说话的机会,外婆吩咐她:“你去厨房看看,我正在蒸鸡,好靓的清远鸡来,蒸熟了放雪柜,明天包好给你带过去。熟食可以过关,我准备了三四只,够你们吃好几餐了。去去,熟了就给我熄火。”

姨妈“哦”了声,出去了。

外婆看着一地行李,静静叹了口气。

元宵过后百业开工,孩子开学,阿妈请外婆来涌口的新屋住一头半月。

外婆很欢喜,收拾几件衣服就过来了。

周六晚,程心在三楼客厅和郭宰通电话。楼梯处外婆从四楼落去一楼,再从一楼上去四楼,之后又落一楼,最后来到三楼,走近程心笑眯眯低问:“心心,什么电话讲这么久?男朋友吗?”

程心:“……”

她捂住话筒下端说:“康顺里的旧街坊,和程愿一般大的,打电话来拜年的。”

“哦哦……”外婆笑容消减,转身走了。

程心重新拿好话筒,就闻那端的人抢道:“什么和程愿一般大?我比她大两岁好不好!”

程心:“我捂住话筒你都听得见?”

郭宰:“电话质量好。”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怎样?你也过来香港,跟我一起去看黎明的演唱会吧。97年那一场我错过了,99年这一场我不想错过。”

程心:“票不是买光了?山顶位也一票难求吧。”

郭宰:“可以买黄牛票的,什么位都有。”

“顶!贵出原价至少两部的。你一日才得五元,要攒到几时先够一张票钱!”话是这样说,程心却清楚郭宰对去红馆看黎明演唱会的期待,便道:“这样吧,我赞助你三百元,我就不来了,一来无钱,二来快高三了。”

郭宰嘀咕:“我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思。”

程心本想问:难道你以前不是计划一个人去看的吗?

话到舌尖时想到什么,马上刹制收住,改口:“来日方长,今年不能一起看,就明年明明年,明明明年咯。天王长命百岁,我们有生之年肯定能结伴去看一次现场的,有几难。”

郭宰笑:“那好吧,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去了。我把钱攒起来,等以后你可以陪我看的时候,用来买最前排的位置,可以和黎明握手影相的位置!到时你要帮我拿照机影的,不准只顾着自己看偶像。”

事情十划都未有一撇,他就说得明天就会发生一样。

程心和应两句后换了个话题:“年初二那日我在外婆家附近遇见你阿爷了。不好意思,一直忘了告诉你。”

前一秒仍兴致勃勃的郭宰情绪骤然平伏,“哦”了声,寡淡地问:“他还好吗?”

程心:“挺精神的,我跟他打招呼拜年,他给了我一封利是。”

郭宰笑笑:“他的利是全部都是五毛钱的。”

“一般老人家都是这样,讲个意头而已。”

“嗯。”

感觉到他对这个话题并不热衷,程心不继续了。窗外有沥沥淅淅的春雨润物声,她问:“你那边下雨了吗?”

本地的春天总是多雨,气候无不湿凉,不知道欣赏这种季节的人多不多。

***

聊完电话挂线后,楼下阿妈恰恰往上喊:“程心!叫外婆下来吃哈密瓜。”

“哦——”

上四楼客房,外婆房间没有关门,程心在门口见她坐在床边揉脚趾。

“外婆,不舒服吗?”程心进去问。

外婆笑笑:“生鸡眼,不时会痛。”

程心记起来了,上辈子阿妈他们老劝外婆去割了它,外婆不当一回事,一拖好几年。

“除了鸡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啊,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人老了就是多问题。”

外婆又揉揉肩膀。

“我帮你按摩,来,后背给我。”程心扶着外婆在床边挪了挪,将角度调至刚好能帮她按摩。

外婆正要问“你懂么”,肩膀就被一道柔中带劲的力度按得又酸又麻又舒服。

“哇……哎呀呀……心心你手势很好!”

程心笑:“那我帮你也按按腿。”

上辈子她喜欢去按摩。可能瘦的原因,按摩椅对她来说太硬实了,揉得骨头赤痛。还是真人按摩好,知冷暖识软硬。

去光顾多了她和技师比以前话多,技师主动教她一两招,关系渐渐熟络。

许久后那技师说,一开始相处时感觉她很酷呢,虽然嘴角带笑,眼神透露的却是冷淡疏远,技师看着就不敢随便搭讪。

当时程心想,那当然了,她怕搭讪不是真搭讪而是推销产品,所以才特意端出生人勿近的架子。

外婆对程心的按摩技术赞口不绝:“你有没有帮你阿妈按按?她平时和你阿爸在公司冲锋陷阵,回家又煮饭照顾你们饮食,好累的。”

程心:“……”

她没停顿太久,说:“如果阿妈需要,我很乐意帮她按。”眼角动了动,又说:“是啊,阿妈这一年多特别累。外婆不如你叫她去做一下身体检查?有些病痛不检查不知道的。阿爸也是,也该注重注重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盲目下去我怕他们命未革完身体就完。”

过去一年里阿爸阿妈确实很忙,不过再忙也要吃饭,做个体检而已也不过最多耗时半天。可他们偏偏没有行动。

程心去年暑假又提过一次,当时桂江的新楼盘遇到些许阻滞,阿爸阿妈又忙又烦,没认同之余还闹了程心几句。

她就没再出声了。

也许阿姨私下劝过,可惜结果一样。

外婆扭了扭头,追问:“你讲什么?他们熬得有多辛苦?”

她只猜到女儿女婿工作繁忙,可具体到如何繁忙,没一起生活是很难知道真相的。

程心将曾经对阿姨说过的话搬了出来,七分真三分假地描绘,略加几声叹气,成功让外婆认为事情不妙。

外婆说:“我过年前遇见个街坊,随口问她去哪,她讲去医院做体检。我以为她又有什么大病,居然临近过年去医院检查身体,呸,大吉利是么?后来她告诉我就是快过年了医院的病人最少,排队特别快。她之前做过一次大手术,是医生叫她定时检查的。她也叫我去做检查,讲是什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在想想,你讲得很对。”

程心:“嗯,所以趁你在我们家住的这段时间,叫他们带你去医院切鸡眼,顺便一起做个全面检查,带上阿嫲阿姨外公最好,皆大欢喜。”

话到此,楼梯传来脚步声,程心闭上嘴。

阿妈上来找人了,见女儿正替母亲按摩,原本有些黑化的脸色很快缓了过来。

她看着程心,不咸不淡说:“叫你叫外婆落楼吃哈密瓜,瓜都吃完了,人影都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