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回到厂里,路过车间的门口,我发现阿姨在磨片,她看见了我。她居然亲切的给我打招呼?我赶紧跑开!

放好了包,两手插袋,小跑着一溜烟的去了网吧。临近上班,太让人紧张了!

我现在明白了,小时候那头牛为什么去田里的时候,迈一步有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艰难,到了田埂上简直就不动!

我垂头丧气回到车间,磨片,看着一筐筐,没事,我心里安慰自己,等会儿肉体磨片,我的灵魂到处遨游!这样一想,也对,没人能禁锢我的思想,我的心可以无边无际的四处飞,早就不在车间里了。

但始终难以解决的问题是,心不在焉,三心二意对工作本身的负面影响始终难以调和。一回过神儿来,究竟几分钟了呢?又怕磨薄,于是停机了又测,时间就那样浪费了不少。周姐要不就是“小姚!看你磨的片!”、“小姚!快磨!”保守一点,结果,竟多出了一筐子的返工,吃不了兜着走,那个柜子里面我们这个班积攒好几筐了。这都是我的责任,感觉磨不完的片,幻想着孙悟空的法术,现实太难受,有机会就去网吧,逃避。

我希望她能笑一笑,花儿能开放!她愁眉苦脸,她装作无事,可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每一天,就因为我的原因,从那一天之后,她就没有笑过。我留意了她的感觉,却没有勇气说半句道歉的话。我从她身边走过,如同空气,她生我的气都不值得了。

我感觉这样也好,她自己慢慢愈合伤口,我总会得到报应的。所以我还是在乎自己的感受吧,啊!我自己的感受?当然是去网吧。

我当初无论也想不到,这个曾经扬言不上网的少年,一旦上起网来尤为更烈!我喜欢恐怖片,总是搜索更加恐怖血腥的恐怖影片,看到血腥精彩处,竟哈哈大笑!《黑楼孤魂》、林正英系列的僵尸片、《午夜凶铃》等等很多不记得名字的恐怖片,今天也搜索不到了,有些过于血腥,想必不允许播放了。恐怖的阈值也越来越高,一般的恐怖片已经满足不了我了。但是自己从来不看奇怪视频,也不游览相关的网页,这会背离君子的发展道路。

一个单机游戏《三国群侠》和《三国英豪》玩了好多遍了。《圣斗士星矢》也是一集一集的看,网吧老板看我喜欢看动画,他得知《圣斗士星矢》快看完了,告诉我《海贼王》好看。我感觉除了《圣斗士星矢》之外,再就是《猫和老鼠》好看,还有《蜡笔小新》,机器猫也能看几集。一打开丽声影院,里面的电影动漫就像玲琅满目的饮料,就不知道该选哪个了?

这是个很奇怪的效应,眼前只有一个东西,那么你的选择或者要或者不要,很容易决定。可是选项一旦多了起来,似乎都可以选,那就麻烦了!非常的惆怅,难以取舍,好不费神?解决的办法也有,把目标提高,缩小选择的范围,哪个更适合自己就选哪个了。而恐怖片需要更恐怖,这样才能刺激神经,满足神经。

住在寝室后面的一个女主,找我帮忙搬东西,我说我不一定搬得动。这就惹得她不高兴了,她说道:“你是不是一个男的哦?”

我吃了一惊!为了不被如此怀疑,我得用心帮忙了。

进了她的屋,也没搬什么东西,不记得。她打开电视,里面湖南卫视正在播放韩剧。我对韩剧毫无兴趣,只听得你一言,我一语,啰哩巴嗦,简直没完没了!

天哪,这样的节目,她和周姐居然看的津津有味?我吃惊的在旁边看着,其实我对这种韩剧毫无兴趣,我一生对韩剧都没有兴趣。我的眼神其实留意电视机前的这两个女人的表情,她们两个的的确确看的一包子劲儿。我也留意人物的对话,我努力思考和研究,是什么原因是哪句对话引得她们注意力这般集中?

看了半天几乎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来来去去。我不看她们两个了。我出了房门,看见池塘岸边有人钓鱼,一个杆子一竖起来,还好大一个个的。我心想,鲫鱼是挺大,可是这池塘……多半人家是钓了去卖,太恶心了!

我得节约钱了,不去上网了,有书看就好了,先前买了一本《智略》,还在看。

“这新来的一批货要在xxxx日之前搞完,啊?”陆夫人叮嘱周姐。

“小姚!听见没?就你!”

“要不你来磨!”我说道。

她就一直没来上班了,只是安心养病,这样一来少了一个女生鄙视我了。我在她面前已经如同空气。周姐催我磨片,可见我还有存在感,我确实努力磨了。可三心二意总是失败。

“这批货无论如何,最迟!明天早上一定要完成!”老陆两口子就像火锅上的蚂蚁。

嘿嘿!我笑了,瞧你们两个?万一磨不完,还能咋样?又不能真吃人,就那样磨呗!

第二天早上,那天阴雨天气,几个人进来。“快点快点!”我亲眼看见他们把网袋里面的,甚至还残存着玻璃的磁片,一起连同网袋兜了去。

地上明显还有几袋没有完工呢?我看着前方……说不出话来!

不久,周姐在车间里小声说道:“亏了,又亏了200万!”

她不是对我说的,但被我听到了。我感到婆婆一定很恨我,她一定恨不得把我炖了!

200万?我只要注意力集中,那两天,我只要努把力,加下班,认真些!就可以……可这个早被骂做“没心没肺”的,又怎能深刻反思自己的过错?

200万,婆婆也真是小气,要是多给我些,我那天攒把劲儿磨完了,即便是您不赚,也不至于亏200万,可见我的认识是对的。你其他车间再努力,到了最后环节我这里,还不是一样?可见我这人内心不纯洁。

“小姚,你婆婆都气的找你老师去了!”周姐跟我说道。

“她去学校了?”我有些吃惊!

陆夫人跟我说道:“你婆婆都被你气的……都去学校找你老师去了!你不好好表现,看把你婆婆给气的?”

她非要找我老师,我也没办法,谁让她不舍得多给我点儿。200万,而且是又亏了,她怎么那么糊涂?该意识到我这里才是重点啊!

哎!我替别人反省的深度远远超过对自己的反省。

还是老样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日子。自己的脑壳里也没个实际一点儿的打算,天天活在臆想当中。过一天是一天的。

有个女员工是那个大车间里的,是个帮手,想必迟到了,径直走了进来。门岗的保安老早就换成了一个大眼睛、高个子、声音浑厚但非常无礼的人。他一走进来,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嘀?”

他问我们。

没人愿意回答他,哪儿有这样问的?

过了一会儿,疤脸女子来里面车间坐。这个保安又来了,他一进来,看见她,问道:“是你迟到了是呗?你的个记号……老子认得你!”

这个女的也够泼辣,拿起一把火钳快指到他脸上了,骂道:“看门*……老子也是本地人!”

两个人互相狠了几句,我听的毛骨悚然。这样的人还是远远的避开为好。

有次在车间里,在里边,陆师傅一副正经的表情。他问我:“喂?”

“干嘛?”

“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我问。

“做手术,那个……”他顽皮的笑了!

“你要做手术你就自己去!”我有些不耐烦的答道。

“一块去呀……”他这也说的出口。

“那是**。”周姐在旁听到了说道。

我也说的出口,说道:“嗨!那就把小陆x也一块儿带上,咱三个一块去,一块那个了!到时候陆师傅你先来,然后再我和小陆x两个后续。”

“嘿!”陆师傅一只眼睛看着我,他没讨到便宜。

这时候陆夫人进来了,她问道:“你和陆师傅两人说啥话呀?”

“陆师傅打算要我和他,还有小鹿,三个人去医院做手术然后……”我说道。

“小姚!”周姐训斥道!看陆夫人的眼神,俯视我。

“是陆师傅他先说的。”我辩解道。

陆师傅略带生气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语了,都不说话了。

我似乎没有怀疑别人不会知道我的底细,因此这种惊恐没有占据我的身心。我勤洗澡,也很注意,瞅准了时机,裤子一撸就上去了。再者,如果我的事儿被人知道了,应该不是这种程度。少年的心不愿意往坏处想,所以还自得其乐。

报纸上看到一件事,一个村干部给个老农夫……是指使两个人做的。村干部认为自己被老农夫辱骂了,所以才有此过激之举。法院判处这名村干部赔了3000多块钱,然后被拘留,村干部的干部职务没有了。

然而,令我吃惊是报纸上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记得是出于某个教授之笔。既然登报了,那就至少包括记者等人在内,都是认可这种论文的。文章中举了三个例子……另外两个例子也都类似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那种论调。

我对这样的文章深刻不满!于农夫而言,还不是被**这样的奇耻大辱,而是自己辱骂别人给坐实了。试问这位教授,你听见他辱骂别人了吗?辱骂与**孰轻孰重?农夫有没有辱骂和辱骂的话语怎样,这些其实还有待确实,只能说有信的可能。但是村干部的行径和行径本身的执行方式(一个村干部居然能指使两个人替他作出违背人道的操作)让人不寒而栗!

教授怎么不写?文章上下满篇居高临下,以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指责语气针对村干部。似乎口诛笔伐,实则对农夫根深蒂固的歧视。

我深切体会到,我们和他们的距离,以及他们对我们的俯视,我们迫不得已对他们的仰视,有种根深蒂固。人家能在报纸上就刊登这种水平的文章,可自己又能对别人的观点和看法讨伐么?

一段时间轻松了,听说婆婆要把厂搬走,搬到太原去,跟人合并。

陆夫人问我:“你婆婆要把厂搬到太原去,你去不去?”

“去了还不是一样?”我说道。

“你去了人家还是老板,你不去,人家也是老板。”

“你去还是不去?你要去的话就不用领工资,坐车去,大巴车。你要是不去的话就这两天把工资结了。”

我说:“不去了。”

那天下午,我感觉所有人都对我陌生了。陆师傅连看我的眼神都没有,没有人看我。

她自那以后,一直没有上班,好哥哥可以照顾她。我心里有愧,换成是我,我是否能做一名称职的哥哥?

我有些舍不得,心里还念叨着:“谁叫婆婆不肯多给我一点儿工资呢?”

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很优秀!傍晚,我在厂里的路上转来转去,又去食堂里面坐了一会儿。我到处打转,试图发现有一双眼睛看看我,有人会找我说话。因为我有高论!我哪怕站在几个女的旁边,我自己像足了空气,没有给在场的人有任何的影响。她们看不见我么?好无趣!回了寝室,等着收场。

第二天上午,很早,我就去文员那里结了工资。也有其他人在结工资。

我把工资拿好,没有去上网,把钱分别放在背包和口袋里。我背着背包,又走在厂里的路上。听说有个干部被那个保安打了一拳,我真希望那个保安被抓走。

我有些舍不得这里,背着包东看看西看看,我感觉我就像空气。就除了厨房那个阿姨给我打招呼之外,根本就无人意识到我的存在。明明空气这么的清新怡人,明明这里的人都很好,我为什么会感觉很失落呢?我收拾好了棉被,就回去了。

从写这篇文章算起来,已经16年过去了。婆婆身体健康的话,估计已近70岁了。她还能读到我这篇吗?我向您说声:“对不起!”

这是个来的太迟的道歉。

陆师傅的孩子也成年了,陆师傅岁数也大了,周姐的孩子也成少年了。真好,一切都好!中国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凡是正常的人,不出意外,都会好起来的。诸事都已成过往,随着时间的冲刷都在淡化。他们好了就好,这样我心安。唯独对她的伤害,我得默默的承受着报应。这种报应不是现实的处境,而是一种内心的折磨。我没法当不存在,如同20岁,越是避开这种回忆,越是清晰。我想,假使我有良心的话,这种刺痛会跟我一辈子。就算自己处境好了,我也同样没法避开,除非去找她,给她道歉,恳求她的原谅,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痛苦。

我20岁,想起曹操的那句“令叫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可事实并非如此,天下人负我,我理直气壮的面对天下人,甚至面对苦难。可是,要是我负天下人,这种内疚的苦楚,真的要折磨人一辈子。

“对不起!”

被我伤害的人,看在姚焕黎饱受精神凌迟之痛的份上,宽恕他吧。我衷心祝愿您身体健康,美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