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翊深知重家这些事情,他对墨九骓的侵入颇有微词。

村里的蛇庙是修来供奉墨九骓的,按道理说,他若知情,根本不会接下这个差事。

“蛇庙嘛,肯定是用来供奉蛇仙的。”苗翊风轻云淡道,“不管供奉的是哪位蛇仙,都应该是护佑渡水村,对大家有好处的,所以这个差事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呢?”

我探究的眼神看着苗翊,总觉得他这次醒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是黑蛇。”我说道,“之前你们交过手。”

苗翊脸色一沉,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可以是他?”我妈走过来说道,“有能者居高位,受万民供奉,这是天经地义,食民供奉,福泽于民,这便是他的责任,这是互利互惠的决定,阿翊啊,你既然已经接下了这差事,到时候可一定要尽心尽力。”

苗翊低头踌躇了一下,眼神扫过我的手,一把将我左手拉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我妈也看到蛇戒了,质问的眼神射向我。

我甩开苗翊,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左手,让他们看得更清楚:“这是黑蛇亲自给我戴上的蛇戒,抹掉了原本的戒符,还挺好看的吧?”

他们可以建蛇庙,供奉黑蛇,我接受一枚蛇戒,不为过吧?

我妈欲言又止,苗翊脸色阴沉。

我心中冷笑,你看,一个个口口声声的说可以接纳甚至供奉墨九骓,但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回应。

这愈发让我觉得,建蛇庙这件事情,绝不是他们嘴上说的那般,这里面一定藏着猫腻。

“我忽然想起来,村长还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去准备,我先去忙了。”

苗翊失了兴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离开了。

·

接下来几天,我没事就在村子里闲逛。

去村长家窜门,却再也没有看见过曹茜的魂魄;按照地图上的地标去后山转转,却并不深入,也没有再遇见幽灵菇。

蛇庙建得相当快,村民们分成几批,不分昼夜的轮班干,到第五天已经初具规模,第六天所有人都回了家。

也就是那一天夜里,村里狗吠声不断,鸡鸭鹅鸟各类家禽闹腾个不停。

我家老屋空了二十多年,什么都没养,倒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第七天凌晨三点,我就被我妈喊起来,沐浴焚香,逼我换上一套崭新的,黑底蓝面的长袍,推我坐到镜子前,亲手将我的长发挽到头顶,以一支桃木簪固定住。

把我打扮得活像一个出家的姑子。

早饭没给我吃,饿得我肚子咕咕叫,我妈拿来一双千层底绣荷花面的布鞋让我穿上,端坐在我家正堂上。

然后她从房间里抱出一尊牌位,牌位上包着一块黑布,我只能看到黑色的底座。

“这是仙家牌位,一会儿蛇庙那边请牌位的时候,你抱着它送上供桌之后,才能揭开黑布。”

我妈再三叮嘱:“欢欢,这是规矩,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不灵验了,懂吗?”

我又饿又困,恨不得这一切快点过去才好,只能点头答应。

五点多,村里四个大汉抬着一顶竹轿进了我家院子,我妈将我扶上竹轿,一行人直奔蛇庙。

蛇庙前铺了长长一条红毯,一直延伸到蛇庙正堂里面,竹轿在红毯这头落地,苗翊伸手将我从竹轿上牵下来,我抱着牌位跟着他往前走。

苗翊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巫师袍,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银项圈,很是庄重。

蛇庙正堂放着一张八角供桌,供桌下是一张矮凳,苗翊竟牵着我踏上矮凳,直接盘腿坐在了供桌上。

外面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苗翊领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袍,脖子上戴着银饰的人开始跳起了禹步。

外面又唱又跳的,只有我一个人盘腿坐在供桌上,手里捧着牌位,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眼神逡巡间,我猛然发现,就在我头顶正上方,屋顶上竟开着一个八卦形的天窗。

蛇庙明明已经封顶了,为什么会留下这个天窗?

没有上玻璃,没有任何遮挡物,还是八卦形的,有什么寓意?

我再朝四周墙壁看去,这才看到墙壁上竟画着各式各样人首蛇身的画像,各个凶神恶煞的,根本毫无半分仙家之姿。

苗翊手握一把银鼓跳着从外面跨了进来,嘴里面念着我听不清的咒语,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发胀,四周墙壁上的画像似乎活了过来一般,不停地扭动着。

“重欢……重欢……”

无数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的耳膜被震得很痛很痛,闭上眼睛不停甩着头,想要将那些声音甩出去。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其中几个声音却忽然拔高,一声盖过一声的叫着我的名字。

“重欢……重欢……”

有风从供桌下拔地而起,圈着我身体不断盘旋,渐渐地,风有了形状,长出鳞甲,冰凉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皮肤,嘶嘶的喘息着。

我想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缠我,可是眼皮子似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墨九骓。

即便是他身受重伤,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身上也不曾有如此浓重的药香味。

这股药香味,就像是腌入了骨髓般,有些呛人却又引人垂涎。

紧接着,头顶上也传来了嘶嘶的蛇吐信子声,像是在庆祝着什么似的,争先恐后的从屋顶上倒垂下来。

原来那块八卦形天窗是为那些小蛇开的。

是啊,堂堂蛇仙入驻蛇庙,怎么可能只身一人?

可是,这蛇庙不是为墨九骓建的吗?

“重欢,我们终于见面了。”

冰冷的蛇信子划过我的耳垂、脸颊,最后落在我的眼睑处,亲昵的舔舐,我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只硕大的、三角形的、白色蛇头。

是他!

我脑子里瞬间乱成了一团,为什么是他?

是啊,怎么可能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我妈怎么可能答应村长建蛇庙?苗翊又怎会甘心主持这场仪式?

他们蒙骗的,从来都只有我罢了。

不仅他们知晓,墨九骓也一样。

白蛇出现了,我家祖坟封印打开了,那墨九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