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个东西,若是每天不厌其烦的盯着它,就会觉得路漫漫无休止兮,相反若是你不去注意它,它就像是白驹过隙一样飞快地从指尖溜走。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带着他自己的步调,来到了新年的这一天。

对于李重晟来说,这将是他度过的最辛苦的一个新年,老皇帝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起来不床的地步了,一日三餐都要依靠别人的照料。

李重晟去看过一次,见他肉眼可见的衰老,两颊削瘦,双眼迷离干枯长期属于半迷半醒的状态。

曾经叱咤风云的皇帝总归成为了一个病重虚弱的老头子。

李重晟已经成了太子,全权代理皇帝处理国事,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他还是不忘在早上出门的时候把阿庸一直来心心念念的红包放在他的枕头边上。

因为政务的繁忙,萧然被提前赐了官职,每天忙的脚都难沾地。

倒是朝露和白术过的逍遥自在,白术本来就是个大老粗对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再说现在李重晟身边也不缺保驾护航的人,索性就给白术放了假,整天待在家里陪朝露,两个人欢天喜地地预备着迎接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其实对于江离来说,新年不新年的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守着云珠。

新年不过是别人的团圆,更加显得他的孤单和痛苦。

但是在外面震耳欲聋的烟花响起时,看着云珠柔和的脸颊,他突然有个想法,或许他应该带着云珠四处逛逛。

从前她最爱热闹,这样冷冷清清地在这里躺着肯定会觉得无聊。

打定主意,留下一封信,架着马车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匆匆离去。

而就锦宁而言,这个新年本以为会很糟糕其实仔细想想也还算不错。

虽然孤身一人却仍然有这么一间屋子能够遮风挡雨,还有自己做的几个小菜,虽然不大好但也算是为新年添一点气氛了。

那天之后,她开始遭到绣娘们的联合排挤。不用说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她只是懒得计较。

再说,她本来也没有在这里长留的打算。

那天和萧然把话说清楚之后,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了。

既然想要新的生活,就不得不把过去的回忆抛掉。

这座云都城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了,有太多她割舍不下的人和事了,高兴的、不高兴的,都留在这里了。

她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那些忘掉的、忘不掉的就都交给时间吧。

抬头看到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那一刻,她才发现,她是那么的渴望自由。

也许,她对任何人的爱都不能与对自由的渴望相比。

只是临走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带上那只啾栖鸟。

锦宁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那一个春天,李重晟命人在全云都城内种满了梨花,希望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能够再次看到那不染半点尘埃的美景。

可是意外来的也很快。

李重晟独自一人在宫殿里面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剑刺入了他的胸腔。

突如其来的鲜血喷涌而出把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太子殿下!”

“保护太子殿下!”

不知道外面的侍卫是在谁的一声令下冲了进来,齐齐的将那胆大包天的贼人包围在中间。

这一剑虽然扎地很狠却不致命,李重晟示意着急赶过来的宫女太监退下,忍着翻卷起来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疼,咬着牙拔下了剑。

比起胸口上的疼痛,心里的震惊和意外来的似乎更猛烈。

侍卫已经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贼人控制起来,那人几乎就没怎么反抗,可以说算是站在原地束手就擒了。

李重晟忽略掉嘴里翻涌起来的血沫,逼迫自己不去计较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咬牙质问道,“宗申,你……你这是干什么?”

对于宗申,他自问从来不曾有过任何亏欠。

虽然比不上和白术一样从小一起找大的深厚情谊,却也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更何况,自己已经是太子殿下,他又是自己的手下,将来不愁得到重用的机会,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他不明白宗申为什么要这样做。

宗申被按在地上,维持着一个屈辱的跪姿,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如殿下所见,属下在行刺。”

李重晟捂着伤口,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

“属下认罪,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宗申轻轻叩头,就像是第一次拜在李重晟面前那样,小心翼翼却又满怀崇敬之情。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没有李重晟的指示,却只是站在远处不敢上前。

屋子里乌泱泱的,站了一屋子的人。

李重晟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冷眼问道,“你可知刺杀皇室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就不怕连累家人?”

宗申单纯地笑了笑,“殿下忘了,我是孤儿,根本没有亲人,要是殿下肯费心给我找到,我还要感激殿下呢。”

胸口处的伤口让李重晟疼得不得不靠着桌子的支撑,挥了挥手:“带下去。”

“是。”领头的侍卫一挥手,一屋子的人撤去了一大半。

太医赶紧过来上前查看。

沾粘着伤口的衣服揭开的时候,疼得李重晟鬓角两侧直冒冷汗,手指、脚趾都蜷曲起来朝向手心和脚心。

帘外,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看向这里。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超越他判知能力的紧张和担忧。

太医上完药之后嘱咐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嘶”李重晟咬牙忍住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笑着冲帘子后面招了招手,“阿庸,过来。”

阿庸眨了眨天然无害的眸子跑了过去,李重晟熟练地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

许是之前李重晟留下的印象不好,即使他笑着把阿庸搂在怀里,后者也和他并不是那么亲近,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自我感觉良好。

这一次,阿庸却主动地抬起小手替李重晟擦了擦额头的汗。

李重晟意外却又享受这样地特殊待遇,低着头让阿庸擦起来更容易。

阿庸突然来了一句,“是有人要杀你,对吗?”

李重晟笑了笑,认真地回答:“没有,没人能杀死我。”

阿庸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

李重晟思忖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小孩子不明是非,自然害怕他抛弃他。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放心吧。”

这不止是对阿庸的承诺,更是对另一个人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