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这两个人比较信任,但是皇帝也不太好意思说这些事,毕竟柳家出事,他面上也无光。只能是踱了两步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那个,柳家小儿子柳翰杰你们了解吗?”

王霆讳蹙了蹙眉,似乎对这个人很看不上眼,眼眸里满是嫌弃憎恶,拱了拱手,道,“此人是云都第一大浑人。不学无术,顽劣不堪。”

皇帝点了点头,深表认同,“有所耳闻哪。”又把目光移到了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声音也是如琢如磨,“臣和此人来往甚少,不过,名声却是不大好。”

皇帝当然不是为了讨论柳某人的品行问题,开批斗大会的,见已经开了头,也就顺嘴说出了心中的烦恼,“嗯,是这样,此人哪,犯了一点混事,”

王霆讳眼角一跳,心中那杆正义的天平抖得厉害。

杀人害命,这叫一点混事?

温如玉显然并不了解这件事,面容平和的等着皇帝的下话。

皇帝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引得一对老夫妇上京状告,恰巧被顾景文遇到了,告到朕面前来,这脸啊,都丢到昭和去了。”

皇帝用自己饱经风霜却依旧锋利的目光扫向两位臣下,观察他们的反应。

王霆讳面色紧绷,看起来对这件事情是义愤填膺的。

而温如玉脸色虽然一如既往的平和,目光却也多了几分思考和审视。

很好,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皇帝心里暗自满意了一下自己的眼光,继续说道,“眼下,难办之处就在于此,这件事牵扯甚广,若是严查,朝堂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是就此放过草草了事,又怕折了昭和皇子的面子。”

“这……”本来按照王霆讳刚直的性子,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必须得严查,只是他多少也作了五六年的官了,看人下菜的本事还是会一点的。皇帝的意思摆明了是想要息事宁人,大事化小,他也不好直接杠上去。

温如玉倒是很快领会了皇帝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说,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调查这件事,以向昭和表示我们的重视。”

至于调查的结果和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皇帝赞许地看了一眼温如玉,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复又蹙起眉头,为难起来,“只是这个人选?”

王霆讳和温如玉对视一眼,皇帝这个样子,摆明了是有人选了,两人齐道,“臣推举晟王殿下。”

“嗯。”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本意,见没有任何意外的全票通过了,自然是满心欢喜。摸了摸下巴下灰白的胡须,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眼,“只是,晟王毕竟是年少,还有你们两个多多帮衬啊。”

“是。”

王霆讳还好,确实长了李重晟五六岁,只是这温如玉不过是刚刚入仕,年纪和李重晟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虽然心里对皇帝的说法发笑却还是忍着接下了命令。

李重晟接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刚好太医为锦宁诊治完毕。

来宣旨的陈公公刚好和送太医出来的李重晟迎面撞上。

看着神采奕奕、生气勃勃的李重晟,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本来这也不是他该管的,掩去面上的惊异之色,驾轻就熟地宣了旨。

“臣遵旨。”

接过这道旨意的时候,李重晟和他这个人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理性而又克制,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接下来就是整理事情的经过,审问主告人陈词,调查事情真相。

王霆讳、温如玉两人因为得了皇帝的特殊指派全程参与,因而常常和李重晟在晟王府讨论处理这件事的大方针小细节。

李重晟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他作为本案的主审人,不仅要单单面对这一桩事,还要应对随之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因为老夫妇首告大捷,各地受欺压的百姓群起而上分分状告,从中央到地方的府衙每天都会接到各种各样的诉状,更有的,连日跪在衙门门口,不开堂问案就不起身,打也打不走哄也哄不开,让各级官员大为苦恼,只得一层一层的倒苦水,最后全部都汇到了李重晟这里。

甚至接连起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风声,什么明王蓄意谋杀亲兄啦,欺压民众一手遮天啊等等诸如此类的。

所以,最近李重晟和王、温两人讨论的时候,总是不一会儿就得出去处理一趟杂事。

王霆讳恍然之中明白李重晟要自己手里的证据干什么用了。

敢情不是为了告密穿小鞋争宠爱,而是十分有远见的为自己以后工作事先做点准备。

让他突然有点愿意跟着李重晟的感觉了。

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温如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李重晟深表同情,“真是忙的不可开交啊。”

王霆讳的关注点明显和温如玉不一样,他可一点都不心疼李重晟,他在乎的是冤情和百姓,坚毅的眉宇微微蹙起,“是啊,一石激起千层浪啊,谁能想到天子脚下皇城府邸能有这么多冤屈。”

王霆讳的声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帘子后面的内阁传来了一声低呼。

轻轻的很细很柔,是女子的声音!

王霆讳还好,他早已经适应了锦宁在后面的事实。只是温如玉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一直藏在暗处,全程关注着他们的谈话,面色一惊,温和的眼眸轻轻眯起,紧张的打量着里面。

王霆讳想起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哦,无事。这是咱们王爷珍藏的绝世佳人。”

温如玉立马清楚后面人的身份,只是表情却凝重起来了,“可是……这样……怕是不妥吧。”

让一个被自己国家亲手灭掉的亡国公主听本国的政事,怎么说也是在养虎为患啊。

王霆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反应比温如玉还要激烈强势百倍,他甚至要抓着锦宁去面圣。

直到那个柔弱轻盈的女子不卑不亢的拜在他面前,对上她平和而又坚定的目光,这个一直以来都刚强果敢的男子居然看到了不输自己的勇敢和力量,只听她盈盈说出一句,“泱泱大国,岂非容不下锦宁一介弱女子?”

她的眼眸自始自终都平视着王霆讳,目光不尖锐也不胆怯,很宁静安和,可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人生出一种以柔克刚的敬意。

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头颅高贵优雅地直立着,像一只遗世而独立的白天鹅翩然立于尘埃之中。

接触之后,王霆讳对这个女子更加佩服。用他的话说,锦宁有一种天生的魔力,这个魔力会让人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她。

“放心好了。”王霆讳安抚地看了一眼温如玉,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

温如玉本来就是很温柔的人,再加上对王霆讳为人很是了解,他说无事就是无事了,要是真是遇到危害云启国的事他一定是那个第一个冲在前面的人,便也安下心来,只是对内阁中的人越发好奇。

能让王霆讳心服口服的人,必定不简单。

锦宁正懊恼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书卷,心里十分纠结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李重晟进来了。

一迈进屋子就感觉到颇为尴尬的气氛,加之进来的时候两人的眼睛都朝向内阁的方向,李重晟大约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正要开口说话,里面的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

“王爷,两位大人。”锦宁款款行了个礼,刚才的慌乱已经被平和取代。

“嗯~”温如玉友好地冲锦宁点了点头。

亲近有礼、温文尔雅是锦宁对这位白衣公子的第一印象。

李重晟看了一眼锦宁,抢先开口道,“既然大家都见过了,我们就开始吧。”

锦宁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重晟,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解围。

其实,这件事情本身处理起来并不麻烦,只要刑部的官员按照流程,提审状词调查起因奉旨查案就好。可是其中的轻重却是最难拿捏的,还有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附加问题,解决起来真的有些棘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四个人讨论了半天也只是匆匆抓了个边,却都累的口干舌燥、目眩头晕。只得暂时作罢,改日再继续。

温、王两人谦让了一番就匆匆告辞了。

只是王霆讳还没有走出院子,腿上就多了一个人形挂件。

阿庸藏在王霆讳经过的小角落,看到他来跑出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腿。

温如玉看着不停摇晃着王霆讳腿的阿庸,露出了温和地笑容,笑着抬手摸了摸阿庸软软的头发,“阿庸~”

阿庸也是认识温如玉,并且对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哥哥很有好感,吐着舌头软萌萌地叫道,“玉哥哥。”

“嗯,真乖。”温如玉随即笑着看向王霆讳,拜了拜,“就不打扰王兄享天伦之乐了,小弟先行告退。”

王霆讳回了礼,目送着温如玉远去。才把腿上的重物给提了起来,高高地扬起。坚毅冷峻的脸上涌现出人父的慈祥和爱意。

“哈哈”阿庸很高兴被父亲这样举着,兴奋地咯咯直笑。

“你是个好父亲。”锦宁的声音幽幽响起。

虽然是句赞美的话,王霆讳却听不出半点的夸奖之意。

果然,锦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可你不是个好丈夫。”

王霆讳抱着阿庸的手一滞,面色凝重的看着锦宁,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