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章节报错
章铭盛知道自己没有无理取闹的立场,与死者斤斤计较还会拉低自己在闻逸心中的印象分,所以最后任性了一把:“那这周末就去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闻逸心疼死了,又是愧疚又是无奈,章铭盛说什么他都答应。
真是的,原本好好的气氛……
也怪自己,今晚兴奋过度的不止章铭盛,还有同样被阿樟的热情感染的闻逸。他冲昏头脑,降低了自己一贯的警惕心,竟然轻易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现在连解释都编不出来一个合理的,只能任由爱人误会下去。
为了安抚沮丧的阿樟,闻逸拿来了床头的小本子,那是他的记事本。
“想要买什么都先记下来吧,枕头,被子,被套,床单?”
闻逸每念一件物品名就抬头看一眼章铭盛,他不反对就是默认。
何止,章铭盛表面矜持,只随着闻逸的意见来,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通通塞进垃圾站,再把闻逸打包带走,离开这个充满了另一个人气息的屋子。
但这里是闻逸的家。
闻逸的家就算没有他的痕迹也不能有别人的。
他不但要在这里住下,还要把那个人留下的一切替换取代。
那个人似乎和自己很像,身材形似,这点可以从衣服和鞋子的码数看出来。再仔细回想,或许他们两人有不少生活习惯和行为举止都是重合的——这也许正是闻逸能迅速与自己熟稔,偶尔会露出悲痛神情的由来。
听起来真让人伤心。
他不是作为他本身被选择的,从一开始就带着另一个男人阴魂不散的影子。
但这同样也是他的优势。
章铭盛从不厌恶他自己,也不妄自菲薄。和那个人相像不是他的错,能凭借这个博得闻逸的关注才是实在的东西。他也不打算在现阶段考虑闻逸看着自己的时候,究竟有几分感情给了另一个人。总之,最后小逸的心里只会装着自己,这就够了。作为商人,他向来擅长整理自己所能利用的所有筹码,以赢得他最终的胜利。
尽管他克制不住地反感那个与自己相像的白月光,但他认为,自己讨厌他有着充分的理由,就像白月光如果还活着也一定不会喜欢自己一样。
这跟他们两个相不相像没有关系。或者正是因为过于相似了,喜欢的都是同一个人。
可小逸是不能贪心的,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装两个人?不管他曾经选择过谁,如今章铭盛都只给他唯一的选项,且不容反悔。
“还有床。”
闻逸的笔一顿。
床也换啊?
“换。”章铭盛的声音带着强势和凶狠的意味,但闻逸似乎隐隐听到了哽咽的声音。
“换,马上换,我网上下单,明天就送达,今晚我和你一起睡沙发!”闻逸立刻昏了头。
这谁顶得住。
“不用了。”章铭盛的脸色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泰然自若:“小逸之前说过只邀请过我一个人,我只是想试试小逸有没有在这张床上发生过点什么‘难忘的回忆’。既然小逸肯扔,我可以不介意。”
能扔掉的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那如果我不肯扔呢?”
“我今晚非缠着小逸把它丢出去不可。”
闻逸麻木了。
这是怎样拧巴的一个人。
答应扔他反而不扔,不答应他就非要扔,总之就是不能顺着你的意,折腾闻逸再折腾他自己,他就可开心了。
闻逸深呼一口气,在心里警告自己他是失忆了他不是真傻,把他踢出家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要一个五年才能找回来。不能跟脑残计较,这根木头化成人形才五年,五岁就是个孩子,他懂个屁。
默念三遍闻逸才给自己洗脑成功,最后克制地指着章铭盛的鼻尖:“你正常一点,我不跟神经病说话。现在,拿上你的牙刷和水杯,去卫生间洗漱,然后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打扰我,我要静静。”
闻逸转身就进了书房,章铭盛清晰地听到了无情的落锁声音。
……果然还是应该多进修一下语言的艺术的,他又把闻逸惹毛了。
可惜不能拿商场上那套去对付闻逸,不然章铭盛堂堂总裁何至于此。
而闻逸在隔壁愤怒地敲着键盘,强迫自己把那些民间诡谲轶事看进脑子里,并提取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那根木头失个忆跟丢了脑子一样,他家公司居然还没倒闭,真是可喜可贺。
键帽怼得闻逸手指生疼,他现在坐在电脑前敲字有多么疲惫,将来章铭盛跪键盘就有多痛不欲生。
我现在不跟你计较。
你给我等着。
章铭盛在卧室独守空房,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闻逸的眉头。他能感觉到,闻逸最后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一心想要排挤白月光的位置,而是嫌弃自己蠢。
另外还带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好像发脾气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最后只好把自己关起来冷静。
闻逸对现在的状况感到无力。他没法和一个自以为是人但其实是什么还有待考究的家伙解释他是怎么实现从一棵树到一个人的跨越,又是怎么和本体同时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的不同位置,这些闻逸他妈的也不知道,他大学读的又不是神学。
他也很慌啊,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触犯禁忌,怕爱人得而复失,他每天结束约会后都要去书房查阅文献资料,电脑保存的笔记文档长达几万字。
他没法和任何一个人说这件事,就像他当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叔叔婶婶相信一棵树会和自己谈恋爱一样,没有人能帮他。闻逸心里明白,自己是能接触到世界另一面的“极少数人”,从阿樟六年前对他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幸运地见识到了绝大多数普通人终其一生不会踏入的神秘领域。人类对那里的了解比对深海对月球对火星的了解都还要匮乏,或许曾经有跟闻逸一样踽踽独行的人走在了闻逸的前面,留下了珍贵的文字和记载,可这些记载混在传说和异闻中,真真假假,互相矛盾,无人证实,无人当真。
除了闻逸。
但这条路很难。
他有工作,有生活,网络上的资料相当有限,他没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投入,就算得出结论也没有办法验证。
连将他引入这个领域的阿樟本人,也无法再提供给他任何帮助,闻逸还得连他一起瞒着。
他这么辛苦,眼睛都酸了,手腕也僵了,那根木头还要气他。
闻逸最后关闭电脑,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了十分钟。
十分钟到了,闹铃响起,闻逸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抽了一张纸擦掉多余的水渍,自己打开书房门出去了。
他没想到章铭盛就守在他门口。
这时候他红红的鼻尖和仍然显得濡湿的眼睛就在章铭盛面前暴露无遗。
那个男人肉眼可见地慌了。
“我不会乱吃醋了小逸,以后不该问的我都不问了。对不起,是我没有忍住,明明比你年长,还要你来照顾我。”
章铭盛为自己今晚的无理取闹感到羞愧。有什么好质疑的呢,闻逸有过两段恋情的事他从来就没有隐瞒过自己,他心里都清楚,什么都知道,却明知故问地去刺伤小逸,要揭他的伤疤。他作为后来者,本来就不应该和原来的那个人计较,他出现的使命,本应是抚平闻逸心里的伤口,陪伴他走完接下来的路程,对已经过去的事揪着不放,有意思吗?
他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姜鸿说的没错,他确实应该好好地学习一下恋爱的正确行为方式。小逸这个月以来的温柔让他得意忘形,还真以为自己天生什么都会了。
闻逸在他怀里闷着没有说话。
这人是个蠢的,还以为他在为自己死去的青梅竹马伤心呢。
蠢死他算了。
闻逸一口咬在了他锁骨上。
章铭盛没动,随便他像小狗啃骨头似的用牙印给自己的锁骨描边。有点疼,但闻逸还愿意理他就是好的,他就怕他又把自己关在密闭的空间里三个小时都不出来。
闻逸咬了几口又安静下来,把脸埋进他怀里一动不动,大约几分钟,就在章铭盛忍不住想把人捞起来看看是不是又哭了的时候,闻逸神色清明地自己站直了。
“我去洗把脸,你有工作要做吗?有的话我书房有电脑。”
章铭盛的确有,这些天他为了接闻逸下班溜得比谁都快,不是第二天早上赶工就是当天晚上加班,刚刚来的太急,他什么都没带,还在手机上处理了一部分。
但他认为现在不是工作的时候。
闻逸太平静了,平复的速度更是快到让章铭盛疑心他是不是对自己失望至极,所以连生气都不想与他多说半个字。
他知道很多夫妻并非吵架吵散的,而是无话可说,最后在冷战中走向结束。
他不想和闻逸变成那样。
章铭盛开始在沙发上摸索寻找。
闻逸:“?”
“小逸你家电视的遥控器放在哪里,我跪一下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一天到晚的奇怪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是棵树,真就脑回路与凡人有所不同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