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薇怔怔地望着平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平遥低头垂眸,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溢着浓浓的苦涩,她继续说道:“我若是不苛待自己,又如何能走得到今天呢?我不仅是安平遥,更是倾城公主啊!”

昕薇心神一晃,心头仿佛缠绕着细密的钢丝,一圈圈收紧,揪痛起来,无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

平遥却只是凄然一笑,不再说话,只是转身望着远方,长身玉立,优美得仿佛一幅古老的画卷。微凉的晚风吹来,拂起她额前的刘海,丝发缝隙间露出的温润眼眸,幽静深沉之外,竟透着深刻的荒凉与沧桑。

昕薇心头一痛,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凝望着眼前清雅而忧伤的少女,静默不语,自己从来都是在仰望她,追逐那份绝世无双的清华宁和,却没有哪一刻如这般亲近,近得似乎可以切身体会到她心头那份浓浓的凄楚和刻骨的伤痛。若是能看到平遥雍雅高贵外表下那颗比水晶还剔透明澈的心,没有人会不爱她吧?

平遥迅速收起漫在心头的哀伤,浅浅一笑,道:“手上的事,还顺利吗?”仅学了一个月,便接手了岚烟所有的事务,不知她是否应付得过来。

昕薇定了定神,答道:“起初手忙脚乱,忙不过来,常常要程姑娘帮忙,现在好多了。”

平遥点点头,“如此便好。依你看,辰国这边,情况如何?”

昕薇答道:“辰国内乱已平定,国内损伤不大,辰王亦早已为起兵做好了准备。阿昕也已按公主的吩咐,在辰国疏导经济,安抚官民,在各方面协助辰王起兵。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平遥满意地点点头。

昕薇皱了皱眉,踟蹰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公主,辰王明明并不喜欢公主,而且戒心甚重,为何还要……”横刀夺爱!

平遥冷笑道:“因为他是王,唯我独尊惯了,容不得旁人忤逆他,更容忍不了别人霸占他的东西!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在辰王的潜意识里,已将她当做私有物品了。

阿昕抿抿嘴,道:“可歩公子对辰王可以说是亦师亦友啊!”

平遥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阿昕啊阿昕,你还是太单纯,不知人心险恶!生在王室的人啊,天性凉薄……”

深秋,天气渐渐转凉,兰轩内仅有的几棵大树亦沉积着一种繁华落尽的萧条,几根或粗或细的虬枝弯弯曲曲地交错着,投下一片荒凉的疏影,却是别具一种萧索美。

平遥遣散了所有的宫人,园子里便显得格外的寂静,仅余宫外由竹管引来的山泉滴落在水池里的声响,“叮咚叮咚”的,节奏清晰而明快。平遥披着白色的斗篷,坐在枯树下,静静地看书,萧索的疏影映着她安静的神情格外温雅怡人。

雪儿走进园子,冷笑一声,“姐姐还有心思看书!”

平遥见雪儿暴躁愤懑的模样,只当她是受了辰王的气,微微笑道:“这是怎么啦?”

“姐姐可是打算一直窝在兰轩不出门了么?也是,这样就不必见到歩非了,眼不见心不烦!”

平遥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极快。

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平遥面前对避讳歩非,即便每日向平遥禀报情况的昕薇也刻意绕开有关歩非的事。别人不提,她不想,心里自然好受些。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敢触其逆鳞。

平遥抿了抿微白的嘴唇,露出一抹月白风清的浅笑,只有紧紧抓住书卷,因用力过猛而发白的关节和凸起的青筋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雪儿一见平遥隐忍退让、强装淡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淤积在心里多日的愤懑一触即发。她嗤笑道:“姐姐这是在逃避么?”

自昭阳宫一见后,平遥便独自幽居在兰轩。但她们这边不动,不代表别人也会保持静止啊!一想到灵素日日腻在竹苑,雪儿心里的怒火便“蹭蹭蹭”地直往上冒。雪儿所认识的平遥永远都懂得如何争取抢夺,筹谋操控,为何对于感情的事,一反常态地逃避,不管不顾,放任自流?

平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不知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不就行了。”

雪儿也不顾平遥反对,一把揪住平遥便风风火火地往竹苑冲去,撞得一路的宫人七倒八歪。

站在竹苑门口,雪儿转身,用明亮诚挚的眼神直视平遥的眼睛,似乎想将勇气与力量通过坚定的眼神灌输到平遥心里。她握住平遥清瘦的肩膀,道:“姐姐,没事的,说清楚就没事了。”

平遥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早已是一团乱麻。真的说清楚就没事了吗?是亲密如初,还是……彻底结束?只怕一切都摊在台面上说清楚了,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心头如扎了根刺一般,猛的一痛,本能地想要逃离。

“步大哥,听说西峡山的菊花开得极好。”

“灵素想看?那大哥陪你去吧。”

竹苑内传来极为欢快的交谈声,明丽得如灿烂的朝霞,没有半点愁绪。

歩非、灵素并肩走出的和谐画面刺痛了平遥温润的眼眸,她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只想远远的躲开,脚却如生了根一般,静静地停在原地,迈不开半步。

歩非眼中似有一抹异样的情绪飞快地闪过,如同花瓣被揉碎的痛苦,转瞬即逝,他静静凝望了平遥一会,忽然潇洒一笑,似是极其随意地问候道:“公主。”

公主?公主……

还需要解释什么?事实已将一切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么?

只是一句公主,便将他们的距离拉回了最原始的状态,隔着高高的心墙,疏离、冷漠、防备甚至是忌惮地看待对方。歩非这洒脱恣意的神情也是平遥极为熟悉的,初见于昭阳殿时,他便是这样疏离而礼貌地唤了她一声倾城公主。

只是一句公主,便将隐藏在平遥心底的伤口彻底地撕开,那种硬生生的撕扯,鲜血淋漓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唯有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方能维持片刻的清醒,不至于当场悲泣出声。

平遥面上漫起一层雍雅的浅笑,同样回以一声问候:“歩公子。”

雪儿敏锐地嗅到了这尴尬的局面,这样的形势,偏离了她所设定的预想。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灵秀的眉头,上前就吼道:“歩非,其实我……”

话未说完,雪儿便觉得腕上一痛,捏着她手腕的力道,足以将手骨碾碎,自然,那只捏着她手腕的手,是平遥的。雪儿回眸不解地看着平遥,当触及到那恳求的目光时,心头一颤,纵使不甘愿,也只得乖乖噤声,只是凌厉地扫了灵素一眼。

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点恰好应验在了灵素身上。不明所以的灵素便与雪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显然,雪儿屡试不爽的目光杀人法失效了,直气得雪儿浑身炸毛,恨不得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