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手段的人,难免不让人忌惮。

沈晞蕴全身心都在弋阳公主身上,自是察觉不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只是低声解释道:“公主误会了,臣女已经有了未婚夫,又如何会去想其他人,公主若是执意污蔑臣女的清白和名誉,臣女愿赌上性命,在陛下面前辩个清白。”她声音虽然柔弱,可每个字却如重锤落地,震撼人心。

弋阳公主狰狞地表情露了出来,猛然出手,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平日里修长的指甲用力按入了沈晞蕴的肩头,戳进了皮肉中,让沈晞蕴忍不住痛呼出声。

弋阳公主猛地摇晃着她,低声吼道:“你竟然还敢装蒜!没胆子承认?”

“臣女,臣女不明白公主在说些什么!臣女的未婚夫姓齐名由,只是个普通的举子。”沈晞蕴倒是听出了弋阳公主似乎看上了一个男人,只是公主那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看上举子?

难道以往戏文里头的公主榜下捉婿,害死原配,真的存在?

若真如此,她该怎么办?若是让了,只怕一口气都要赌死,若是不让,她是公主啊,难道齐公子知晓后还能违抗,不给皇家颜面么?

沈晞蕴嘴巴虽然硬,可心里却千回百转。

“呵呵,齐由,没想到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她话音刚落,孙尚香匆匆进来,却眼神利索地看到了一丝血红透过了沈晞蕴衣裳里的一块白,吃惊地喊了出来,“晞蕴,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才捂着嘴巴,退了一步,因弋阳公主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一声叫喊,倒是让前头的千金公主闻声而来,千金公主瞅了弋阳公主一眼,侧头附耳跟身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宫女出去后又回来了,只是不单一个人,后头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宫里嬷嬷,千金公主柔柔一笑,满含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皇姐身子不适,先行离去,还请见谅。”

弋阳狠毒地看向千金公主和沈晞蕴,眼眸中好似养着毒蛇,就要蹭地一声冲出来,遏制住她们二人的喉咙,将她们置于死地。

被不情不愿拉出去的弋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孙尚香扑上去,从袖子中掏出帕子,来回按着渗出血丝的伤口,眼眸中闪着泪光。

沈晞蕴按住孙尚香的手,摇头安抚,低吟道:“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千金公主走近,看了一眼,喊了宫女,推着沈晞蕴往里头去,孙尚香赶紧跟着,千金公主寒暄了几句,这才也跟了上去。

两位公主到皇家别院来避暑,又是端阳宴,自是有皇宫中的太医跟随,很快,太医过来了,只是开了些外用的药物和一帖子补血的方子。

千金公主进来问了太医几句,听说是没有大碍,松了口气,转身,言语中饱含歉意道:“让沈姑娘受惊了,若是堂嫂知道,只怕要剥了我的皮了。”她用夸张地语气说着夸张的话,音调略带俏皮,让人听了,很是舒心。

沈晞蕴笑着道:“公主说笑了。”

千金公主很是随意地坐在了沈晞蕴边上的榻上,仔细看了几眼伤口,点头,“这伤口可千万不能碰水。”

“你以后若遇到我皇姐,能绕道走还是绕道走吧。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可没想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也能成祸水。”身边拿着药膏进来的宫中教养嬷嬷听到千金公主说话如此粗粝微微蹙眉,却没有张口纠正。

千金公主眨巴了下眼睛,笑道:“你啊,也真是的,若是不知道弋阳她来端阳宴,也该早点去打听呀。”

“啊?”沈晞蕴一脸茫然。

千金公主这时才察觉出,被弋阳公主欺负的人完全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被欺负。

“你,真不知道?”

“公主,臣女应该知道什么?”沈晞蕴觉得这弋阳公主就是心情不好,对着她这个最好欺负的人发泄自己的怒气啊。

若是没有经历过,她或许会委屈,会大声哭闹,一定要弋阳公主给个交待,可她以往经历过无数回没有任何理由的鞭打和欺辱,这样已经算是克制了。

她的心麻木了,感受不到别人能够感受到的痛。

千金公主来回上下看了她好久,才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真是个神人,佩服啊佩服。”

啊?

见如小白兔那样纯真无害,千金公主顿时明了,也许齐子辙看中沈晞蕴,就是这点吧。她心性纯然,没有太多欲望,不会给齐子辙拖后腿,弋阳心思太重,自私自利,加之与皇族有关,若是当了驸马,只怕会被父皇忌惮。

齐子辙是权臣,他视权力如生命,如何会妥协?

也就是弋阳自己蠢,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你定亲了不是?”千金公主决定好好拯救下面前的小白兔。

“是。”

“未婚夫婿可是姓齐?”

“正是。”沈晞蕴心咯噔一下,难道有什么不妥?

千金公主神秘一笑,压低嗓音,好声好气地说:“你未来夫婿可是字由?”

“啊?”沈晞蕴喃喃地回:“他,只是个举子啊。”

千金公主蹙眉,犹豫地又问,“那我问一个,他可是住在静慈寺附近,也就是静慈巷里头最为里面的院子?”

“......是。”沈晞蕴抿嘴,舔了下嘴唇,颔首答。

千金公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碰到了她的伤口,“这就对了,你未来夫婿就是我父皇的宠臣,如今最为年轻有为的权臣,齐子辙啊。我弋阳姐姐,那是自诩未来的齐子辙之妻。可是被齐子辙给拒绝了,听说他去了河间一趟没多久,回来就用了未过门的娘子,四处派人打探,这才确认,就是你。”

“你说你撞人家当口上,还能喊冤么?”千金公主柔柔地又说:“算了,没事,以后若是弋阳又招惹你,你尽管派人来找我,我们怎么也是亲戚。再说了,你比弋阳好多了。”

沈晞蕴艰难地露出了笑容,茫然地点头。

什么?齐公子是齐子辙?这怎么可能?

那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齐子辙?是那个玩弄权术将皇帝当成傀儡的齐子辙?

沈晞蕴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第024章 姻缘定

午饭是在亭子里头摆起了饭菜。考究得白瓷盘只有五岁小童手掌大小,上头摆放着一个个晶莹剔透得粽子,有洁白无瑕的糯米团子、有色彩斑斓的五彩粽子、还有香飘四溢的肉粽子。每一只够姑娘们的一小口,每位姑娘身后都候着两位宫女,一位拎着篮子,里头放着各色粽子,一位伺候着食用。

千金公主坐在上首,她坐定后,在沈晞蕴眼里与沈家有不明亲戚关系的郡王妃这才坐在了边上。

之后按着父辈的官职大小落座,千金公主却特意拉了沈晞蕴坐在了郡王妃的边上。弋阳公主并没有过来。

沈晞蕴抖着手捏着叉子,小心翼翼地将粽子送入嘴中,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粽子吃过后,因千金公主喜食烤肉,带了些许野味过来,宫女们洗干剥净切了小块,撒上调味料备着。

粽子只是让她们尝尝鲜。上了小碗白饭。外头架起了烤架子,上好的木炭点了起来。手艺非凡的厨娘上手烤了起来,回来翻动着,时不时撒上些许调料,刷上腌制好的酱汁,滋滋冒着热气,肉的鲜美充溢满亭。宫女们讲肉放入盘中,晾了凉,洒上绿,配上酸甜可口的凉菜,送到姑娘们面前。

沈晞蕴心思混乱,象牙筷子夹了两三下,全都掉在了盘子里,引得其他姑娘们暗自发笑,嘲笑她性子过于胆小。

郡王妃看不过去,接过筷子,命令她张嘴,送进了她的嘴巴里,低声安抚道:“别失了礼数。回去再想。”

沈晞蕴微微红了脸,轻声嗯。郡王妃看着她头顶几根不服输毛躁的茸毛翘着,心底里的柔软更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眼底满是怜惜和疼爱。

饭毕,众人又陪着千金公主说笑了一回,才陆陆续续地告辞了。沈晞蕴离开前,千金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让其多加联系。

不管千金公主是看在郡王妃的面上还是看在齐子辙得面上,沈晞蕴都受宠若惊地应了。

回去的路上很是难熬。花雨一直都在前头坐着,心里担心着沈晞蕴,见她面色苍白,心不在焉,心也乱了。

沈晞蕴平日里对着孙氏再为不满,也很是守规矩,今日率先下了马车,没跟孙氏打招呼,就让花雨赶紧推着轮椅去找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坐在轩窗边上摆放的红木罗汉榻上,双腿盘着,手里捏着修剪枝叶的剪子,上下仔细打量着枝叶蔓伸,只听得咔嚓咔嚓几声,独秀的枝叶被分离,飘洒落在了花盆边上。姜嬷嬷一脸欣赏地瞅着沈老夫人面前的花枝。

沈晞蕴是真的看不懂姜嬷嬷一脸有与荣焉的神情从何而来。

耽误之极,她也不去考究。张嬷嬷示意小丫鬟铺上了斜板子,正好搭上了门槛,轮椅顺着往上爬后又下滑,落在沈老夫人的屋内。

听得响声的沈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子,伸出手,接过递上来的布帛,擦拭一番,整理了下衣襟,这才笑着道:“我们蕴儿回来了,端阳宴可热闹?”

姜嬷嬷接过小丫鬟端上来的凉茶,一盏放在了沈老夫人面前,一盏则小步走了几步,塞进了沈晞蕴的双手中,“这是老夫人特意为姑娘留着的。”

沈晞蕴哆嗦着手,端起杯子,还微微颤抖,发出了轻微的瓷器相互碰撞的声响,沈老夫人眉头微皱,不由得猜测沈晞蕴在端阳宴被欺负了。

凉茶微带着一丝苦味,一杯下去,心头涌上了一缕清凉之意,眼眸子里头的光更为闪亮。抚去了心上的那一抹烦躁。

坐马车回沈家的路上,她设想过很多询问沈老夫人的场景,但万万没有想到,一股凉茶下去,将她内心的不安和焦灼瞬间浇灭了,她反而变得略微不知所措了。

沈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与沈晞蕴略带心虚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沈晞蕴微微移开了视线。她意识到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境地,坑了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啊。

和前世一样蠢,从来都没有变过,她好想抱着头□□痛哭啊。

可哭不能挽回她做出的愚蠢。

沈晞蕴握紧双手,想起记忆深处埋藏的一些对齐子辙的评价,她隐约记得,在地牢中,狱卒曾交头接耳说着小声话,因她身残,他们并没有避讳她。说起齐子辙之所以对钱府那样百般□□,除了他本身具有得心狠手辣和瑕疵必备报得心性,据说还因为他曲折身世中,钱太师做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以他的心性,疯狂报复所有得罪过他的人,自是平常之事。那时候听沈晞莲说过沈家也倒了,在钱太师倒台得前几日。

只知道沈家男子不知所踪,孙氏被折磨致死,其他出嫁女虽未有波及,但沈宴活得生不如死。

那现在的自己呢?

若真是齐子辙的话?

沈晞蕴深吸了一口气,一颗颤抖的心,断断续续地问出了内心的猜测,“祖母.......”

沈老夫人慈爱地将目光落在她脸庞上。即便如此,沈晞蕴内心却几乎要崩溃了,“嗯?”沈老夫人想起厨房今日遣了人过来,说是上了新的荔枝,花了大价钱买的。

“祖母,我在端阳宴听到了一个离谱的消息。”

“什么消息?”

沈老夫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晞蕴觉得全身已经僵硬了,脊椎骨直挺挺的,弯曲不了,太吓人了,“齐公子不是齐公子。”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会打哑谜了。”沈老夫人亲手替她剥了一只荔枝,露出了白嫩的肉来,薄薄的荔枝膜含着水,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沈晞蕴没有这些心思和想法。

“祖母,弋阳公主和千金公主说,齐公子是,是中书大人,齐子辙,不是那个白身齐由?这是真的么?”沈晞蕴抢过沈老夫人手里的荔枝,放在盘子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地来回晃动着,眼神勾勾儿的,好似陷入了魔怔。

沈老夫人来回试了两次才抽出了她禁锢的手掌心,擦过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听到沈晞蕴发出了哧一声,才淡淡地道:“两位公主说的正是实情。”

沈晞蕴脊椎骨的力气顿时被抽空了,一下子瘫倒在轮椅上,嘴里呢喃着道:“实情?真的是那个人。”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还威逼利诱赖上他,放了狠话吓唬他,在他眼里,她这算是得罪了他了吧?

若是成亲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虽然想逃脱钱太师和孙氏,可是,她也不想成亲那日就是她的忌日啊。

沈晞蕴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她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姜嬷嬷见了,在一旁尖叫着让人拿了药膏过来,又亲自去拧了毛巾擦拭她的唇,焦急地在她耳边哄着她松嘴。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晞蕴松了嘴巴,将求生希望寄托在了沈老夫人身上,孙氏巴不得她过不好,沈宴就是个卖女求荣的,只有祖母在乎她。

“祖母,我们,可以退婚吧?”

沈老夫人本来慈爱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好似夏日里雷阵雨前的阴天,“你在胡说些什么?”

“祖母,若是不退婚,我,我怎么办?”沈晞蕴嗓音里带着哭腔,她也很无助啊,她不知道重生后她的作死能力更上一层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