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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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的卖身契确实被主子拿捏着,没个自由;可按照大明朝的法度,主子惩办犯错的奴仆可以,却不可以随便的草菅人命,把下人的生死当儿戏。冯氏刚才的做法无异于谋杀!
谁不是从最普通低等的丫鬟做起?许是因为楠芹和那丫鬟身份相同,楠芹和她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义愤填膺道:“她死的好冤枉,求姑娘为她做主!”
“怎么做主?”初晨墨色的瞳仁发出微微的光亮,定格在楠芹身上。
楠芹鼓起胸脯意欲长篇大论,却发现她根本没什么好说出口。对啊,怎么做主?主子虽然贵为郡王妃,却不是万能的。她对刚才溺水而亡的丫鬟能做什么主?难道要主子在没有任何的证据之下,去指责她丈夫的亲舅母?
楠芹渐渐地冷静下来,隐忍住她不该有的情绪。
“请主子责罚,奴婢多嘴了。”
“不怪你,你尚且如此愤慨,更何况那些立在岸边的人呢。”
初晨垂目,带着楠芹回去。进了屋,她叫楠芹取五十两银子,若是有谁来领那丫鬟的尸首便给他。
楠芹激动地应下,感激的看初晨一眼,才带着银子跑出去。没一会儿,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一脸的伤心和绝望。
“怎么?”
“她是个外乡人,被伢子贩卖至此,根本没什么亲人。夏家太太早命人卷走她的尸体,草草的埋了。”
初晨闻言,也悲哀着。她低着头,默默地想什么,一直不做声。
楠芹赶紧劝道:“主子,你别伤心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明明是夏家太太的错!
“当然是我的错。”初晨没想到会连累到无辜,按照她的设计,只有夏达一个人落水就行了。
初晨在夏家呆的越久,越是没办法忍受夏家一家子那么滋润的过活。
她们最应该寝食难安!
当初晨听说夏达的性格喜欢拗着来,心里就滋生出一个主意。初晨发现湖边的石头上长满了又湿又滑的冬苔藓,人踩上去或许会不小心滑进湖里。她一再强调夏达不许去湖边,其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夏达性格里的拗劲儿。
初晨很想让夏达尝一尝她当初落湖受过滋味儿,尽管夏达是个疯子,他做什么,或许没有意识。但这不该是他随便伤害别人的理由。夏家的罪孽,就在于夏知命和冯氏明知道他们的儿子有问题,不去看管起来,反而还想让他们的儿子像正常人过活。
确实,希望儿子像正常人娶妻生子,对于一个父母亲来说确实没什么错。但若为了她疯癫儿子,不顾别人的死活硬要逆流而来,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凭什么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要受着她这个喜好杀虐的儿子?凭什么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看?
既然夏达有危险性,会害死人,就该把他当做猛禽对待,终生圈禁在笼子里才是。夏达就是冯氏和夏知命引发罪恶的源头。
“去弄些香炉吧,晚上给亡者上一炷香。那些钱你叫钟儿拿给儿刚才那个在湖边的领头丫鬟,我瞧着她似乎在府里呆的久,还算同情亡者,叫她想办法好好安葬那丫鬟吧。我们不好多做什么,咱们在夏府里本来就扎眼,一举一动很容易引起格外的注意。”
楠芹应声,心里感激着主子,也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
钟儿受了命,便拿着银子去找那个丫鬟,楠芹已经提前帮她打听好了,那丫鬟叫风止。钟儿在敏心阁外小心翼翼的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翠衣丫鬟跑了出来,心料她便是风止了。
钟儿将钱塞给风止道:“我家主子听说有个丫鬟为救大爷亡了,特别交代我拿些银子给你,叫你帮忙转给她家人。”
“她没家人。”风止哀叹,似乎连她的身世也一遭儿叹了进去,她把钱推了回去。
钟儿又塞回去,解释道:“主子说了,若没家人便麻烦风止姑娘厚葬她,或是给那位落水的姑娘买药也成。”
风止终于接下钱,掂量了一下,意外的重,怎么也有五十两。她这辈子的月钱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
风止惊讶的看着钟儿:“这两件事儿都办好,也多了些。”
“哎呀,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吧。”钟儿冲风止挤眉弄眼,贼兮兮的小声道:“郡王妃有钱,还差这个,你就妥帖的拿着,剩下的就留下,总有你们小姐妹们用着得时候。”
风止听钟儿这样说,心里不禁和钟儿近了些。终于笑着收下,并保证会把钱好好地用在这两个落水的丫鬟身上,也替她们谢谢郡王妃的恩典。
这时候院里头传来哭声,钟儿往里头看一眼,瞧着人影攒动,似乎很忙。她拉着风止到一处僻静的地儿,小声问:“我听着你家太太也在里面?大爷的如何?”
风止脸上没什么表情:“发热,大夫刚瞧了,开了几服药。说是要悉心地照料着,熬过两天把寒气逼出去,就能大好了。”风止心中一动,突然冒出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大爷就这么死了该多好,她们这些丫鬟们也好解脱。这样日日担心着自己突然暴毙的生活,她真有些受不住了。
钟儿见风止脸色惨白,关切的摸了她额头一下,被凉的立时缩了收。
“哎呀呀,你是不是也着凉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休息?”风止冷哼一声,讽刺道:“会有那么一天,一闭眼再睁不开了。趁着现在还活着,得好好的伺候大爷才是。”
钟儿听风止的话不对味儿,皱眉问:“刚才还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风止突然盯着钟儿的衣裳,料子比她身上穿的好许多,连她头上戴着的都是足银的首饰,风止不禁羡慕起来:“你有个好主子,我们可没有。伺候人也就罢了,这命保不准儿哪天也和这个丫鬟似得,说没就没了。我听说郡王妃是见识过大爷发癫的,当时吓怕多少人?她们尚且离大爷远着呢,我们才是最近的。不怕和你说,我自打五年前就在这伺候大爷,和我同一拨来的丫鬟就剩下我一个,其她的受罚,误伤,死得……总之各样事儿,都不在了。”
钟儿讶异:“之前就死过人?”
“我不知道,”风止还是有些戒备的心思,不敢妄言,可想到自己以后也可能落下这个命运,也就不忌讳了。心一横,决定趁着能说的时候说。“我知道的,出意外身亡的,足有六七个了。更别论那些被伤着碰着的。”
“天哪”钟儿瞪圆了眼睛感慨。这时候突然听见脚步声,俩人赶紧往更偏僻的地方躲儿。
风止听见老爷的动静,不敢再和钟儿多言,若是被谁发现她出来久了,也要被罚的,遂匆忙的和钟儿告辞,跑进了敏心阁。
……
“他竟然害死这么多人!”钟儿气愤的和初晨学完钟儿的话后,勿自地先感慨起来。
楠芹附和着点头。
“他就是个疯子,也该死。”钟儿继续骂道。“也怪夏家老爷、太太,怎么不把他圈住了。”
“自然是舍不得。”楠芹叹口气,孩子不该这样溺爱,更何况这个孩子是个暴虐的疯子。这不疯的时候都死人,更何况疯癫的时候。
“杀人偿命,没人管,也有天报。自作孽,终不可活。”
初晨看向钟儿,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她既这样的苦,你该常和她走动走动。”
钟儿见自家主子和她一个鼻孔出气,别提多有底气了。她和玉瓶向来是丫鬟里头最仗义的,谁不知道?拍拍胸脯保证下了。
晚上,待伺候主子睡下了。钟儿跑到楠芹的房里,她不想玉瓶心眼大,什么东西进去就出不来。钟儿是个心思缜密的,她过后寻思主子的话,总觉得主子话里有话,所以来找楠芹商量。
楠芹不敢保证推敲的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钟儿听。钟儿觉得在理,心思忐忑的睡了。第二天一早儿,她便去找风止。可巧风止刚伺候完夏达,和李嬷嬷换了活儿,回去歇息。
风止看见钟儿又来看她,心里高兴,带着她进房里,给她端茶倒水。
“他怎么样?”
风止冷哼一声:“烧得糊涂,乱说话。昨儿个太太哭到黄昏才走,临走前连带着把李嬷嬷和我们几个丫鬟好一顿训斥。当天那几个在场的丫鬟都被打了二十耳光。所幸我是之后赶过去的,躲过一劫。”
钟儿感慨几句,低头和两口茶润嗓子,干咽下几口唾沫。她眼珠子转了转,才瞅着风止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了他该多好啊,正经的做个丫鬟,到了年纪就被恩典放出去,嫁个憨厚的农夫,生儿育女,多好的生活。”
“哼!哪里敢望想这些。现在便是够好的了,他病着比不病的时候老实,没力气闹腾。”
“也是啊,这么病着,也就没力气闹腾了。”钟儿撅嘴,见风止没对她的话上心,也便放弃了,随口跟着叹了句。
风止闻言一愣,眼盯着钟儿。
钟儿被看得发毛,问她怎么了。
风止谨慎的环顾屋子周围,突然严肃道:“你说若是他真病死了,太太会不会责罚我们?赖我们把他弄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之前因为闹心落下的那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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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儿想了想,摇头道:“我们主子说,人作恶太多,总会被收拾的,没人收拾,天也会收拾他。他病死了,干你们什么事儿。就算你们家太太发怒,也不该牵连你们这些无辜的,我保证我的主子会替你说情的。她找不出错,就算罚,你大不了挨两下板子被罚出去。你放心,等你出去了就找我,我照应着你。”
风止哀怨的垂眸,点点头,默默地抹眼泪。哭着哭着,突然爆发,抱住了钟儿。钟儿思及风止的可怜之处,也同情的落泪了。俩丫鬟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才止住了泪,各自分开。
当天夜里,风止和另一个丫鬟当值照顾发烧的夏达。时至深夜,风止叫那个丫鬟先去休息,她一个人照料。
等丫鬟走了,她便将正对着夏达的一处窗口开了缝,冷飕飕的北风立即吹了进来。风止抖着手,将夏达的身上的被子扯下来。夏达正烧得迷糊,也觉得热,被风一吹反而露出舒服的表情。
风止将被卷起披在自己身上,就在床边坐着,冷冷的看着夏达吹冷风。
她口里念着:“大少爷,您千万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我算看透了,再这么过下去,早晚有一天就是我死,左右也是没命,我为什么不拼一拼?您就这么一直病着吧,老老实实的多好,也省了我和我的姐妹们再为你丧命!”
等天快亮了,风止关了窗,将被盖在夏达身上,另给他擦了身子。这一切都做好了,她便去叫那个丫鬟起来,等着李嬷嬷来换人。
天一亮,李嬷嬷带着四五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她见床上的夏达仍旧睡着,和昨晚她走之时没什么异样,撇撇嘴打发走风止,叫人继续伺候夏达。她则坐在桌边,享用茶水点心。等过了早饭时候,李嬷嬷命人把差点撤了,自己坐在床边,拿着湿毛巾为夏达擦手。这时候冯氏和夏知命进门,李嬷嬷赶紧笑着起身迎接。
冯氏见李嬷嬷悉心照料着夏达,眼里流露出对她的几分赞许。她一边问李嬷嬷夏达的情况,一边伸手向夏达的额头探去,竟然比昨儿个还要发烫!
冯氏心料不好,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夏知命也忧心起来,皱着眉头瞅着床上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觉得莫名的祥和,安静。为了这个闹腾的儿子,他做了多少违背良心的丑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真的希望夏达可以就这么睡死过去。
不!达儿是他唯一的血脉,作为父亲,他不该有这等龌龊的想法!夏知命不停地在心中自责,不敢去看夏达,扭过身去,面对着墙。
大夫给夏达把脉之后,面露难色。迟疑的看向冯氏,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冯氏一再的催促之下,大夫无力地摇头叹息。
冯氏见状,差点没背过气去,硬被人扶着挺下来。她喘不过气,就硬逼着自己张大嘴巴吸气,又怕自己糊涂,叫人捏她胳膊。小丫鬟们哪儿敢,哆哆嗦嗦的伸手碰了冯氏衣裳一下,立即收了收。
冯氏大骂她们没用,这一骂,气儿倒比之前平稳了许血多。
冯氏狠狠地瞪向大夫,骂他道:“前儿个你和我说什么?你说他无碍,熬两天就好。怎么才过两天,你话就改了?难不成你把我儿子医死了,推卸责任?”
大夫赶紧跪地求饶:“夫人,小的万万不敢啊,试问小的为夏府上下瞧了多少年的病?心里早把老爷夫人当做小的再生父母,哪敢做这等不孝不义之事。小的前话说的是只要大爷熬过两天退了热,便无碍了。按理说大爷用过药会好的,谁知会这样。”大夫没办法,叹气。“小的无能,请夫人责罚吧。”
冯氏气得不理那大夫,打发人赶走了他。另叫人去请宫里头的刘御医,他号称圣手,是他的话儿子或许有救。
冯氏急得不像样子,看夏知命呆在那里,肚子里立时生了一肚子气,哭他不关心儿子。夏知命回嘴,俩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
初晨进门的时候,正碰见二人吵架的情形。她轻咳了一声,心里有些后悔进门没叫丫鬟传话,本以为夏达的病房是安安静静的不好吵闹,岂料竟是这样的热闹。
冯氏这两日苦恼之时,没少找初晨吐口苦水,这功夫见她来了,如临救星,抱着初晨哭起来。把刚才大夫的话儿学给初晨。
初晨微有些讶异的看着正躺在床上发热昏迷的人,真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样快。
初晨自然要安慰冯氏,“咱们等着刘御医来,或许那大夫学业不精,误诊了,弟弟还有救的呢。”
初晨的话说到冯氏的心坎了。有个人认同她,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上,这种感觉让冯氏安心不少。情绪渐渐的缓和着,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那位即将倒来的刘御医身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响起了杂碎的脚步声,人未到,先听见秦王妃连连的叹息。
“我苦命的侄儿哟,这是怎么了。”
秦王妃话音刚落,就进了屋,扑到夏达的窗边抹眼泪。冯氏见状,也跟着哭起来。怀璧和夏知命赶忙上前劝慰。二人方止住了哭。
冯氏见秦王妃带了怀璧来,反而没带来她那两个媳妇,料知秦王妃怕她们怀孕被病气冲撞了。她叫怀璧这么个郡王爷替两个媳妇来,也算顾及着她的面子。
还是自家姐姐亲!
冯氏心里感动,激动地握着亲王妃的手,秦王妃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冯氏手背上。
怀璧象征性的看眼床上躺着的人,目光毫无感情的扫过,转而落在初晨身上,渐渐地柔和起来。怀璧微微勾起嘴角,凑到初晨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我来接你回去。”
初晨惊讶的看一眼怀璧,又示意他看向吕氏。现在这样的情形,保不准一会儿会出大事儿,他们怎么可能走得了?
怀璧牵住初晨的手,拉着她到外面。
“走吧。”
初晨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