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西五所后面的荒井里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因为是荒井,里头的水不多,尸体打捞上来时,还能看出本来面目,既是死在这块地方,便从西五所查起,把各处的头头叫过来辩认,最后认出是一个末等粗使宫女,唤作银豆,家里是个落迫的包衣,没什么背景,爹娘都死了,就剩下一个败家哥哥。

这事报到了景秀宫里,本来在宫里死个宫女不算什么大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禁宫之中,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了,查是当然要查的,至于查不查得出就另当别论了,横竖最后都能结案。

这种事一般不必惊动皇帝,修元霜自己就能处理了,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承德殿,把事情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她,“依你之见,是为了什么?”

“这个……”修元霜低眉顺眼的道:“臣妾不敢枉自断言,毕竟闹出了人命,此事得一查到底,我朝更新换代,一统江山,重显河清海晏的新气象,但宫里这些人全是前朝留下来的,臣妾觉得可以利用这次的事件好好查一查,那些个为非做歹的,混成老油条的,横行霸道的,全得给他们上上紧箍咒,整治整治风气不可。”

皇帝看她一眼,“既然有了想法,去做就是,何必到朕跟前来讨主意?”

修元霜被皇帝锐利的目光刺得心一颤,却没有退缩,“这次后宫要大动,臣妾会一查到底,所有人等皆一视同仁,臣妾是怕……”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

皇帝看着手里的笔,脸上不动声色,“你怕什么?”

修元霜鼓起勇气,“臣想问皇上,是不是查到谁,都绝不姑息?”

皇帝笑了一声,“原来你怀疑舞阳公主。”

“臣妾以为,任何人都有嫌疑,只是舞阳公主没来之前,宫里一切太平,她刚来,就出事,所以嫌疑要大些,当然,一切要待查证过后才知道真相,臣妾只是觉得……”

“觉得她和从前的楚王妃长得很像,怕朕因此包庇她?”

修元霜低着头没吭声,后背起了一层汗,黏乎乎的极不舒服,可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她得撑到底,她得知道皇帝的意思,才好办下面的事。

正惶然不安,听到皇帝慢条斯理的说:“人命面前,一视同仁,你去办吧。”

修元霜悬着的心倏的落了下来,有了皇帝的态度,她就好办事了。

宫里有专门的仵作,过来检验了一番,说了那银豆大致遇害的时间,她着人上各个宫里去问话,将所查之人的话做了详细记录。

秋纹很不解,问她,“主子,您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么?就不怕那真正做了坏事的人跑了么?”

修元霜笑了笑,“后宫太平静了,是时侯要动一动了,查银豆的死只是个楔子。”

秋纹还是不明白,待要再问,修元霜整了整袍子,说,“走吧,本宫该去会一会那位舞阳公主了。”

秋纹是她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事,见她这架式,不免担心,“主子,皇上那头……”

“本宫只是公事公办,皇帝能怪罪我什么?”

她带着一行人进了慈安宫的后殿,舞阳公主歇了觉起来,披散着头发坐在妆镜前,如珠站在身后替她梳头,听到脚步声,两人均是回头看了一眼。

几年之后,修元霜再见到楚王妃,两人身份却都变了,她成了良妃,楚王妃成了舞阳公主,她打量着舞阳公主,心里很是感慨,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竟已出落得如此沉鱼落雁,连她这么傲气的人都不能不承认,在舞阳公主面前,她确实逊色了。

舞阳公主也打量着她,冷淡的开口,“原来是良妃娘娘,不知道上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修元霜自顾自的坐下,朝底下的人抬了抬下巴,一个管事太监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请见谅,今儿早上,西五所后边的井里发现了宫女的尸体,我家主子正挨家挨户的查,所有的宫殿都要走一道,刚好顺着路就过来了,若是有什么得罪的,请别见怪。”

舞阳公主和如珠对视了一眼,说,“想问什么,问吧。”

那太监刚要开口,听到修元霜说,“你退下,公主是贵客,还是本宫亲自问吧。”她看着舞阳公主,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皇上日理万机,这些事顾不过来,所以令本宫处理,本宫着皇令,不敢怠慢,还望公主见谅。”

舞阳公主说,“你问吧。”

“昨天夜里,公主在哪里,干什么,有何人为证?”

舞阳公主笑起来,“听你这意思,我要杀个人,还得亲自动手?”

“本宫只是例行询问,公主何必妄自菲薄?”

“昨晚我睡得早,哪也没去,如珠可以做证。”

“那么谁又能做证如珠在做什么?”

“如珠伴我同眠,殿里的人都知道。”

修元霜微微有些诧异,“公主与奴婢同眠?”

“有何不可?”

“没有,”修元霜笑了一下,转了话题,“公主入宫这么些天了,本宫想与公主好生说说话,可惜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皇帝让本宫代管凤印,责任重大,本宫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况且还要肩负太子殿下的教导,有时侯真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才好。好在太子殿下天资聪慧,又肯听本宫的话,教起来倒是不难,只是孩子大了,有些黏人,经常缠着本宫同他玩耍,换别人却是不肯,这孩子打小没有娘亲,接回宫里,皇上便送到我宫中,让我教导,本宫与他情同母子……”

舞阳公主冷冷打断她,“娘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带孩子的辛苦,不知道公主是否有体会?本宫觉得,太子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舞阳公主便知道修元霜以为她就是白千帆,冷清的笑了笑:“娘娘不必担心我会抢走孩子,太子姓墨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虽然中秋那晚,修元霜看出来舞阳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不复从前,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她还是很吃惊,做了邻国公主的白千帆变得太彻底,这对她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