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长街,红色的高墙,墙顶是青瓦做成的雨檐,长街两侧,高墙边上,是两排青葱碧绿,被修剪的美观整齐的白杨。

遍数整个东京城,在自家附近种白杨的,也只有英国公府一家了。

此时此刻,英国公府大门外石阶下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前头,罗列着一大群人。

气派却又不显奢华,红色的大门,门上两个碧绿色的铜环,大门上挂着写着‘英国公府’四个大字的牌匾。

牌匾的下头,还有落款。

大门外的人群之中,还放着二三十个大小箱笼,箱笼四周都绑着红布。

为首二人,年岁尽皆在二十多岁左右,生的都是一般的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徐章和顾二。

“敲门去呀!”徐章对着顾二道。

顾二信步上前,走到旁边的角门外,拿起门上的铜环,轻轻的扣响。

笃笃笃!

未得片刻,角门便被从里打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门房子门后探出身子。

“顾二公子?”门房竟然认得顾二?

“忠伯,不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在府上?”顾二端着笑脸,和声细语的问。

“都在的!都在的!”

门房本想直接把顾二迎进去,可看见顾二身后的众人,以及那二十多个大小箱笼,却又有些犹豫了。

顾二似乎读出了门房心中所想,笑着道:“劳烦忠叔通报一声,就说顾庭烨和徐章求见国公爷!”

门房点了点头,拱手回礼说道:“顾二公子稍后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说罢便将角门再度给关上了。

等了约莫办盏茶左右的功夫,角门再度被打开,老门房恭恭敬敬的将顾二等人迎进了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陈设和布置都极为考究,是典型的北方建筑,不如江南的园林那般精致秀美,红砖青石的搭配,透着武人的粗狂和北地的豪放。

过了前院天井,便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演武场,红砖铺筑而成的地面,整齐罗列的兵器架,除了兵器架外,演武场上,还能看见有不少人正在洗练武艺,打熬筋骨体魄。

年岁从十多岁到四五十岁不等。

此时的英国公,便在演武场的东南角,身前是十多个穿着短衫,正列成队伍,在演练拳法的壮汉。

“国公爷,人带来了!”门房走到英国公身边,躬身拱手恭敬的道。

徐章和顾二赶忙拱手见礼,给英国公问安:“见过老将军(世伯)!”

“徐指使?”英国公冲着二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徐章身上:“倒是位稀客!”

徐章不由得汗颜,明月出嫁的时候,英国公府可送来不少礼。

自从去年的乙巳之变后,徐章和英国公府之间,也算是有了交情,大变之后,徐章就和顾二一起登门,亲自感谢过英国公,之后更是时常登门拜访,维系关系。

“近些时日诸事繁忙,实在是没有空闲,没等登门拜访,还望国公爷勿怪!”

“前几日一直在忙舍妹出嫁的琐事,还没来得及登门多谢国公爷的礼物呢!”

英国公瞧着须发都已经花白,然面容却并不十分苍老,瞧着约莫六七十岁模样,可实际上英国公远比看上去的更加年轻,距离耳顺之年,还有两年功夫,只是因为常年征战沙场,身体受了损伤,耗费了大量精力,这才瞧着要比实际的年龄苍老一些。

“不用那么客套,你差人送来的谢礼我已经收到了。”英国公瞧着并不严肃古板,也不似那些老古董那般迂腐,很是平易近人。

“国公爷可满意?”徐章问道。

英国公微笑着到:“东西不错,我很满意,你家大娘子送给夫人和芬儿的那些礼物,她们也都说很好用,还说回头要去你家,找你家大娘子再讨上一些呢!”

“老将军满意就好!”徐章也笑着说道:“昨天明兰还在跟我念叨,说咱们回的那些礼会不会太轻了呢!”

那么多给侯府送礼的,徐章和明兰自然不可能给每家都回礼,只从中挑了些关系不错的,或者是地位高的稍微回了些。

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给英国公老将军的就是明兰亲自打磨的千里镜三支,给英国公夫人和张家姑娘的则是明兰自己做出来的香水。

各种香味的都有,拢共有十种,明兰不知道英国公夫人和张家姑娘的喜好,便每样都送了六瓶。

“你家大娘子确实贤惠!”对于明兰英国公自己是没什么映象的,都是从英国公夫人和他家姑娘口中听来的。

“国公夫人和张大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晚辈回去就让明兰再送些过来。”徐章客客气气的说。

“不着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前厅稍坐,喝杯热茶!”

“都听老将军(世伯)安排!”

英国公转身对着正在训练中的众人,对着其中一个三十岁模样,身形高大壮硕的汉子嘱咐道:“张平,你带着他们训练,切忌不可懈怠。”

“属下遵命!”叫做张平的壮汉抱拳应下,当即便转身进入到教头的身份之中,对着训练中的诸多汉子们指点起来。

徐章和顾二跟着英国公走过一道拱门,穿过一截长廊,来到一处花厅之中。

三人在厅中坐下,随意聊着天,没过多久,几个女使就端来了热茶。

话题忽然扯到了这次岭南的战事之上。

英国公顺势将目光朝着顾二看了过去,顾二赶忙一脸正色,举止神态极为端正。

“这次岭南的战事,你做的不错!”

英国公素来可不怎么夸人,满东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子弟,也就郑老将军和越国公家的几个郎君得到过英国公的夸奖。

“世伯谬赞了。”

顾二谦虚的道:“晚辈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是当真论起带兵打仗的本事,还得多像你老人家学习才行。”

顾二的父亲和英国公勉强算是同辈人,又在军中共事多年,而且两家本就是东京城里最顶尖的勋贵,自百年前太祖皇帝立国建朝时就一同在太祖皇帝麾下听命。

大宋建国之后百余年,两家的先辈们世代都在军中,替朝廷出生入死,情分自然是有的。

“行了,你也不必恭维我了,谦虚是好事儿,可若是谦虚过了头,那就是虚伪了。”

英国公定睛看着顾二,郑重叮嘱道:“我只希望,你不会变成那种虚伪的人。”

顾二心中一凛,可随即却是乐开了花。

无缘无故的,英国公忽然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把顾二当成自家人了呀。

“世伯,晚辈这次特意登门,便是为了求取世妹,冒昧之处,还望世伯见谅。”

顾二心中一动,英国公都这么说了,他索性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早在年初顾二领军去岭南平叛之前,英国公就曾对顾二说过,只要顾二能够在一年之内成功的平定岭南的叛乱,他就不反对顾二和他家女儿的事情。

“这才对吗!咱们武人,有什么说什么,学那些个酸腐文人,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作甚!”看着一脸希冀的顾二,英国公话音却忽然一转说道:“不过,此事恕我不能答应。”

“不能答应······”

“为何?”顾二脸上笑容一僵,不可思议的抬眼看着英国公:“年初之时,世伯不是说只要晚辈能在一年之内,平定岭南的叛乱,就不反对晚辈和世妹的······”

顾二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事到如今,顾二也反应了过来,英国公当初只说不反对,却也没说同意,别看只是几字之差,这里头的差别,却宛若云泥。

“你也不必着急,我当初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英国公笑着安慰顾二道。

“可·······”顾二看着英国公,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英国公侧过身子,话音一转:“四十岁时,才有的芬儿,我和夫人也一直以为她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这些年来,不论芬儿想要做什么,我和夫人都由着她。”

“当初芬儿年幼时,见他兄长们跟着我习武,便也吵嚷着要跟着习武,我和夫人素来娇惯芬儿,便答应了她,本以为芬儿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等过一段时日,新鲜劲儿过去了,自然也就罢了。

不想芬儿却是个坚韧的性子,这一学便是五六年,弓马骑射,拳脚刀剑,虽不敢说精通,却也能够用的熟练。

直到芬儿十三岁那年,眼见身边的同龄人,不是跟着家中长辈读书学礼,就是钻研针织女红,厨艺管家。这才放下了弓马骑射,跟着她母亲学起了这些女儿家的事情。”

“世妹性子坚韧,天资聪颖,温良娴熟,正是世间难寻的良配。”顾二说道。

英国公却道:“我这个女儿,性子清冷高傲,素来目下无尘,在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求全。”

“你们顾家那点糟烂事儿,不用我说,满东京城里头,早已经闹的人尽皆知。”

“说实在家的,当初知道你想求娶芬儿,我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你痴人说梦。”

“可后来见你行事磊落大方,有勇有谋,胆略过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配。”

“可芬儿的亲事,还得问过他自己的意见才行,她若是不愿意,我和她母亲,是断然不会强迫她的。所以我才说,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顾二脸上神情直转,微笑着道:“世伯放心,若是世妹不愿意的话,晚辈断然不会纠缠!”